实验室的空气里有一种恒温的金属冷却剂的味道。
  林晚几乎是头一沾到那张休息区的沙发，就在这种有些冰冷的、却意外能让人安心的味道中沉沉睡去。
  她确实是太累了，身体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的海绵，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洛伊为林晚准备的早餐，她几乎是闭着眼睛吃完的。
  洛伊看着林晚那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最终还是没忍心再说什么，只是将她抱到了那张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据说是兰罗专门用来午休的真皮沙发上，又从一旁的储物柜里找出了一条崭新的、柔软的羊绒毛毯，仔细地为她盖好。
  等林晚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天光已经从清晨的熹微，变成了上午明亮的白。
  她坐起身，身上的毛毯滑落下来，露出了那件有些皱巴巴的T恤。
  头已经不那么疼了，身体的酸软也缓解了不少。
  林晚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不远处那个巨大的、被透明玻璃墙隔开的主实验区。
  洛伊就站在那里，背对着林晚，身前是几块巨大的、悬浮在空中的虚拟光幕。
  无数复杂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在光幕上飞速闪动，映得他那张专注的侧脸忽明忽暗。
  他穿着一件纤尘不染的白色研究服，银灰色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他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则在光幕上飞快地划动着，偶尔会停下来，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某个棘手的难题。
  那一刻的他，看起来和昨夜那个因为嫉妒而失控的、偏执的少年判若两人。
  洛伊专注而认真，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属于天才的、让人不敢轻易打扰的自信与沉静。
  他不再是那个会因为她一句话就脸红的纯情室友，也不是那个会在床上疯狂索求的、充满占有欲的爱人。
  他变回了洛伊·拜伦，一个未来的、顶尖的基因研究员。
  【宿主大人，您醒啦？】
  系统18号的声音适时响起，【就在您睡觉的这段时间里，目标人物洛伊又成功攻克了一个关于‘信息素受体蛋白结构稳定性’的难题哦！根据我的数据分析，洛伊距离完成最终的理论模型，只差最后临门一脚了！照这个速度，不出半个月，他就能拿出足以震惊整个学界的成果了呢！】
  林晚没有回应系统，只是安静地看着那个身影。
  她知道，系统说的是对的。
  洛伊很快就会成功，他会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一切，会站上那个最高的位置，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而她，这个名义上的“保护者”，也终于可以功成身退，拿着她的咸鱼积分，回到她自己的世界，或者，去往下一个需要她“拯救”的世界。
  这个认知，让林晚心里产生了一种有些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有欣慰，有不舍，还有一丝丝的……担忧。
  林晚忽然很想知道，当自己真的离开时，这个已经将她视作全世界的少年，会怎么样。
  她轻轻地从沙发上下来，光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玻璃墙边。她没有出声打扰他，只是靠在墙上，静静地看着。
  似乎是终于解决了一个难题，洛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一转头，便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林晚。
  他愣了一下，随即那张严肃的脸上，便立刻绽开了一个柔软的、明亮的笑容。
  洛伊关掉眼前的光幕，快步走了出来。
  “怎么醒了？不再多睡一会儿吗？”
  他走到林晚面前，很自然地将她揽进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是不是我这边的声音吵到你了？”
  “没有，是睡饱了。”
  林晚靠在洛伊怀里，感受着他身上那股好闻的、让人安心的味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新发现了？”
  “嗯，”提到自己的研究，洛伊的眼睛里立刻闪烁起那种自信的光芒，“我找到了一个可以稳定表达嵌合蛋白的新路径，虽然还有很多细节需要验证，但理论上是可行的。这样一来，我们的进度至少可以提前一个月。”
  “我们的？”
  林晚抓住了洛伊话里的关键词。
  “当然是我们的，”他看着林晚，无比认真地说道，“第一作者，林晚。我可没忘。”
  林晚笑了笑，没有接话。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状似不经意地、用一种很轻的、带着试探的语气，开口问道：“洛伊，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洛伊低下头，专注地看着她。
  “我是说……如果，”林晚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如果有一天，我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必须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到那个时候，你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