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
作者:蓝桥风月      更新:2025-08-21 17:58      字数:4052
  深夜,万籁俱寂。
  沉聿的手臂占有性地环着她纤细的腰肢,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呼吸深沉均匀,睡得正熟。他将近午夜十一点才带着一身疲惫与寒意到家,几乎是沾枕头就着。
  突然,刺耳的铃声响起。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疯狂闪烁,震动声嗡嗡作响。
  沉聿的眉头瞬间拧紧,被强行从深度睡眠中拽出,怒火直冲头顶。他含糊地咒骂了半句,手臂收得更紧,试图将怀里的人也禁锢住,不让这噪音得逞。
  然而,当他眯着惺忪的睡眼,看到身旁的顾涵也已惊醒,正伸手去拿手机时,他到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但不满依旧溢于言表,带着浓重的鼻音命令道:“挂了!谁这么不懂规矩!”
  但她却一反常态,没有顺从。她轻轻地掰开箍在腰上的手,坐起身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但语气已经清醒。
  电话那头传来焦急又带着哭腔的女声,语速很快。沉聿只听清这边压低的回应:“……怎么回事?……严重吗?……人现在在哪里?……好,我知道了,别慌,我马上过来。”
  沉聿猛地睁开眼,睡意顷刻间逃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高度警觉的审视,他警觉地半支起身子,在昏暗中紧紧盯着她的侧脸。据他所知,顾涵在京都几乎没有什么社交,除了之前那个已经闹掰的林可,还没有谁的交情深到能让她深更半夜毫不犹豫出门的朋友。
  “你现在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不能出门!”他撑起身体,靠在床头,盯着她迅速下床找衣服的背影,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为了避开江贤宇的搜寻,这一个月来,她异常安分,几乎足不出户,完全接受了他如同软禁的庇护。现在,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她甘愿冒风险,深夜外出?
  “哎呀,很重要的事情,Love amp; Peace,但美少女战士收到求救信号,必须出门一趟执行任务咯。”她一边语气轻松地讲着俏皮话,试图缓和气氛,一边手脚麻利地套上毛衣和长裤,动作快得惊人。然后她走到床边,俯身在沉聿还带着愠怒的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语气带着点哄劝:“家属要乖乖支持工作哦。”
  若是以前,沉聿绝不会吃这一套,大概率会直接没收手机,将她摁回床上。但上次两人近乎摊牌的深谈之后,他确实在尝试做出改变,学着给予她最基本的尊重和空间——简单来说,就是不再像看管犯人一样过问她的一切行踪。尤其是在确认了她对江贤宇只有厌恶和恐惧、对陈汉升更是只剩利用和算计之后,他内心深处的焦躁和不安被抚平了大半。现在每天想到她,心里都像是被什么香香软软的东西填满了,惯常的冷硬也化开了不少。很多时候,他愿意纵容她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任性。
  但半夜独自出门,绝对不行!
  他阴沉着脸,也掀开被子下床,开始穿衣服。“老陈这个点从家里赶过来太慢,我送你。”他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商量。
  他嘴上说是支持“美少女的工作”,实际上他倒要亲眼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值得她半夜叁更火急火燎地跑去“拯救”。
  她看了他一眼,没反对。她知道沉聿的脾气,这个时候阻拦没用,只会更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黑色的轿车碾过凌晨空旷无人的街道,一路风驰电掣。沉聿单手握着方向盘,脸色在明明灭灭的路灯光线下显得晦暗不明。他几次想开口询问,但看到副驾上的顾涵蹙着眉,明显在思索着什么,不好打断她的思路,又强行忍住了。
  最终,车子停在了一家处理疑难重症的私立医院门口。这个时间点,医院大厅依旧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寂静。
  更让沉聿没想到的是,她急匆匆赶来探望的人,竟然是那个唐怡身边的小白脸,Leo。
  他们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交情了?
  走廊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还隐约夹杂着一丝血腥气。Leo刚从手术室被推出来不久,麻药劲还没完全过去,浑身插满管子,被纱布包裹得几乎看不出人形。整个人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奄奄一息,说是捡回一条命都算侥幸。
  情况远比想象的惨烈。肋骨断了四根,其中一根刺穿肺叶;脾脏破裂,已经手术切除;左臂尺骨骨折;脸上更是惨不忍睹,鼻梁塌陷,眼眶乌青肿胀得睁不开,嘴角破裂缝了针。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
  相比之下,诊断书上那句“双侧睾丸严重挫裂伤,已行坏死组织清除及切除术”……听起来甚至都像是不值一提的“小伤”了。
  Leo的母亲,一位保养得宜的中年妇人,显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场面人,此刻却也彻底慌了神。她认识沉聿,所以不敢去拉沉聿的袖子,只能死死抓住她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张小姐……张小姐您可要为我们圆圆做主啊!他这都是因为您才遭了这天大的罪啊!这冤屈要是申不了,我们圆圆可就白打成这样了……呜呜呜……”
  “申冤?”任由妇人抓着手,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太多情绪,“谁打的?怎么回事?”
  Leo晚上在常去的一家酒吧与人发生了口角,然后被对方一伙人堵在后巷里往死里打了一顿。警方出警异常迅速,半小时内就将所有参与殴打的人抓捕归案。有监控,有目击者,事实清晰,证据充足,那几个人也痛快地认罪认罚,表示就是酒后冲动,看Leo不顺眼。非常简单的故意伤害案,值班民警一个夜班过去,司法程序都快走完大半了,效率高得惊人。
  “是陈汉升!”病床上,Leo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的低吼,“是他!绝对是他指使的!”因为激动牵扯到伤口,疼得他浑身抽搐,眼泪鼻涕一起流。
  她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惨不忍睹的样子,脸上适当地流露出同情和不解:“你和唐怡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以前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下这种死手?”
  Leo因为疼痛和激动,浑身都在颤抖,泪水混着脸上的药水横流,却又因为体力不支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怡怀孕了,准备生下来,……我的!”他猛地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某种荒诞的控诉,“姐!我……因为你说的话,我才会……才会让……怀上,没想到真……生!我本来……”
  “我说了什么?你录音了?”她的嘴角勾起看似关切的笑意,眼神却冰冷。
  “不敢……”Leo的气势瞬间矮了下去,他这才意识到情急之下差点说漏嘴。他还有求于人,把责任推给对方是多么愚蠢的行为。他慌忙转开话题,语气变得支支吾吾,“我……我这也是为了唐怡好,她……想要个孩子,我就……就用了点办法……没想到她……要生……”
  脸上同情的神色更浓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惋惜:“我当时就是随口一句玩笑,说你要是能让她怀上孩子,地位就稳了。没想到……反而害了你。你这……”她恰到好处地停顿,目光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腰部停留了一瞬,“好在,唐怡总算愿意把孩子生下来,也算……唉。”
  这话看似安慰,却让他猛地激动起来,几乎陷入癫狂,情绪激动得监测仪器都发出了警报:“陈汉升……怎么容忍!他怎么可能……”
  了解完这狗血又惨烈的前因后果,她看了一眼几乎哭晕过去的Leo母亲。那位阿姨倒是很有眼色,立刻明白了什么,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我去问问医生后续护理的事情……”说完,便主动退出病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叁人,她脸上的同情瞬间收敛,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她看着Leo,声音平静无波:“Leo,你想让我们帮你对付陈汉升,总要拿出点像样的筹码吧?或者你提供一点唐家的线索,顺着方向去查也好。”
  Leo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她,又艰难地瞟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沉聿。沉默了足足十几秒,仿佛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挣扎。最终,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取代了他眼中的恐惧和哀求,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有证据……关于陈汉升……用NFT……帮人……”
  ***
  回程的路上,天色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但城市依旧被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沉寂之中。
  沉聿操控着方向盘,车速不快。他的脸色比来的时候更臭,折腾了大半夜,起床气不仅没消,反而愈发旺盛,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尤其是看到顾涵对那个小白脸流露出关切,就让他极其不爽。
  他瞥了一眼副驾驶上沉默不语的她,故意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开口,试图打破沉默,也更想刺痛她,仿佛这样就能抵消自己半夜奔波的不快:
  “对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说起来,就上周,唐怡玩脱了,点了五个牛郎,在会所里搞什么‘无遮大会’,结果把自己玩得差点休克,直接叫了救护车。啧啧,那救护车拉着警笛,在长安街那一带绕了整整叁圈,场面可热闹了。”
  他恶狠狠地补充道,:“就你在家老老实实闭门思过,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么精彩的热闹都没赶上。”
  说完,沉聿就准备好迎接顾涵惯常的反击。按照以往,她肯定会立刻生气,倒打一耙说“还不是你把我关起来了,不然我能错过这种八卦?”,然后两人会开始一番唇枪舌剑。
  然而,他预想中的反应都没有出现。
  等了半天,旁边毫无动静。沉聿疑惑地侧过头瞥了一眼,只见她闭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平稳,仿佛快要睡着了。
  沉聿皱了皱眉,以为她是真的太累了,于是伸手关掉了车里的广播。
  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睡意,清亮得惊人,直直地看向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面。
  她没有接关于唐怡的话题,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心的问题:
  “阿聿,你说,陈汉升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沉聿微微一怔。
  她继续缓缓说道:“唐家从上到下都瞧不起他,嫌弃他出身低,嫌他上不了台面,唐怡可以公开在外面找人,唐家不止一次把人送你手里搓磨吧。”她转头看了一眼沉聿。“偏偏你就好这一口,切!”
  没等沉聿回话,她又自顾自的说:“明明那么不待见他,可为什么,还要一直留着他,甚至不惜代价联姻,唐家这一代,就唐怡一个女儿吧。”
  她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沉聿:“他们图他什么?陈汉升的这点东西,在唐家眼里,应该不算什么吧?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必须留住陈汉升的理由。”
  沉聿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车窗外的城市轮廓逐渐清晰,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隐藏在黑夜之下的阴谋与算计,似乎也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