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终逃进了城市。
  可城市比机场更可怕。
  整片街道陷入失序，车祸、火灾、浓烟遮天蔽日。丧尸从阴影里不断扑出，尖叫与哭喊在每一栋楼宇之间回荡。广播里断断续续地传来政府的安抚：“市民请不要恐慌，救援正在进行……”但很快就被尖叫与枪声覆盖。
  林洵几乎要跌倒时，被秦慎介硬生生拖着：“撑住！你要是停下，就死定了！”
  他们躲进一栋便利店。玻璃早已碎裂，货架翻倒，地上散落着零食和饮料瓶。几具尸体横在门口，已经被啃咬得面目全非。
  林洵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呕吐出来。秦慎介没有看她，只是快速检查货架上剩下的食物，把能带走的塞进背包里。
  “水，干粮，还算幸运。”他说。
  林洵颤声：“我们要去哪？”
  秦慎介沉默片刻，回答：“市中心应该还有防御区。军队会在那里集结。”
  话虽如此，可他的眼神并没有多少笃定。
  ……
  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城市。
  途中，他们遇到过几个幸存者：一个抱着女儿的母亲，几名慌乱的学生，还有一个浑身是血却仍握着手枪的警察。短暂的同行之后，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有人在与丧尸搏斗时被咬，有人因恐惧而暴露位置，还有人直接选择自杀。
  死亡成了唯一的节奏。
  某个夜晚，他们在废弃的地下停车场休息。林洵蜷缩在车门旁，低声问：“你……你不害怕吗？”
  秦慎介沉默良久，才淡淡开口：“怕。但我怕你死在我面前。”
  林洵愣住了。黑暗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平稳而压抑的呼吸。胸口忽然涌起复杂的情绪，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
  几天后，他们终于抵达所谓的“防御区”。
  那是市中心一片用铁丝网围起的临时营地，军队在外围巡逻，里面聚集了数百个幸存者。林洵几乎要哭出来，以为终于找到了希望。
  可希望只持续了不到三天。
  尸群像海啸般涌来。没有人知道它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只知道一夜之间，防御区的铁丝网被冲破。机枪声、火焰、手雷，所有的抵抗都像纸糊的一样。
  尖叫声震彻天际。
  秦慎介一把拉起林洵，拼命往人群外冲。四周到处都是逃亡的人，踩踏、推搡、鲜血和尸体混作一团。
  他们被迫钻进一栋废弃的大楼，楼里漆黑，楼梯间堆满了惊恐的幸存者。可很快，低沉的嘶吼声从下方传来。
  “上楼！”秦慎介拽着她往顶层冲去。
  丧尸追得极快，惨叫声与啃咬声一路逼近。林洵腿软得几乎跑不动，可秦慎介始终没有松手。
  终于，他们抵达了楼顶。风呼啸着吹过，高楼外是一片火海般的城市。尸群已经将整片街区吞没，远处传来爆炸与塌陷的轰鸣声。
  林洵绝望地跌坐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完了……全都完了……”她喃喃。
  秦慎介喘着粗气，忽然扔掉手里的金属棍，蹲下来看着她。
  “洵。”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却前所未有的坚定，“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林洵怔怔地望着他，眼泪止不住流。
  可就在这一刻，楼顶的铁门猛地被撞开，十几只丧尸咆哮着扑了上来。
  秦慎介眼神一凛，猛地将她推到一侧：“快跑！”
  “慎介——！”
  她尖叫，可已经来不及了。丧尸扑来时，他毫不退缩，赤手将它们拦住。血光溅在他的脸上，他发出低吼，拼尽全力抵抗。
  咬合声响起。
  林洵眼睁睁看见他的肩膀被撕开血肉。秦慎介却咬紧牙关，眼神死死盯着她，声音嘶哑：“活下去……别回头……”
  林洵崩溃地哭喊，可他的身影很快被尸群淹没，鲜血喷涌。
  她踉跄着后退，整个世界在眼泪与血雾中模糊不清。
  ……
  最终，她孤身一人。
  城市彻底沦陷，广播和信号全部消失。她试图逃向郊区，却发现那里同样被尸群占领。天空被火焰染红，大地布满腐败的气息。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幕布，将整座城市死死压住。
  林洵走在荒凉的街道上，鞋底踩过的地方满是破碎的玻璃与血迹。风里混杂着烧焦的味道，远处建筑倒塌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却已没有人类的声音。
  她浑身沾满灰尘与血渍，背包空空如也，嗓子干得像砂砾。偶尔看见水，她也不敢伸手去碰，因为那些水洼里漂浮着残破的手臂和断裂的骨头。
  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下。
  街道尽头有一家熟悉的咖啡店，招牌已经被火焰烧得模糊。她想起以前和裴钧、秦慎介坐在这里，三个人笑谈着未来，谁也不会想到未来会是这样。
  她缓缓走过去，推开半塌的门，屋里黑暗而死寂。桌椅散乱，墙壁上布满干涸的血痕。她坐下，把头靠在桌面上，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裴钧……慎介……”她哽咽着低声呢喃。名字像锋利的刀子，一遍遍割裂她的心。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漫长的噩梦，睁开眼时他们还在，她还能听到那句平常不过的“早上好”。可她知道，梦不会再醒。
  窗外传来脚步声。沉重、缓慢，却无比密集。尸群再次汇聚。
  林洵站起身，走到破碎的玻璃前。整条街已经被黑色的身影填满，仿佛潮水般涌来。它们的眼睛死寂，嘴里溢出低沉的嘶吼。
  她忽然不再害怕了。
  世界已经没有明天，没有奇迹，没有救赎。裴钧死在火海，秦慎介死在尸群，她所认识的所有人都消失了。她只是最后一个，迟到的亡魂。
  林洵轻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混杂着血与灰烬的空气。她伸开双臂，仿佛要迎接久别的拥抱。
  骨骼碎裂的声音与低沉的嚎叫交织在一起。血肉被撕扯，痛苦几乎瞬间淹没了所有知觉。
  黑色的海浪扑来。
  世界寂灭。
  ——人类，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