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痴兄长血骨筑牢誓不悔慧公子慧眼窥私争一
作者:绮思妙想      更新:2025-09-08 13:08      字数:6787
  宾客散尽,什锦花园十一号方才还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正厅渐渐安静下来,只余下仆役们轻手轻脚收拾残局的细微声响。空气中残留着酒菜与桂花混合的复杂气味,衬得夜色愈发深沉。
  小树被张佩如牵着,正准备随她回院休息。经过今日这一番大场面,他早已困倦不堪,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只想快点回到自己那张小床上。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自廊柱的阴影处传来:“小树。”
  小树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惊恐地抬起头。只见吴道时不知何时已等在那里,他换下了见客的正式军装,只着一件墨绿色衬衣,身形融在昏暗的光线里,愈发显得挺拔而难以接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如同实质,沉沉地压在小树身上。
  张佩如推了推小树, ”去吧。”
  小树却紧紧攥住她的衣袍,一步不敢动。
  吴道时淡淡道:“母亲先回去吧,我有些话问他。”
  “他还小,又怕你的很,你别为难他。”
  “我又不会吃人。”
  张佩如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吓得脸色发白的小树,“哥哥和你说完话会送你回来睡觉的,乖”。
  回廊下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小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头垂得低低的,不敢去看吴道时。
  吴道时几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没有任何迂回,直接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抬起头,看着我。”
  小树吓得一颤,几乎是本能地服从命令,艰难地抬起苍白的小脸,对上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黑眸。
  “方才宴席上,宋家老三问你话。”吴道时的语气平稳,却字字带着千斤重压,“你说,我不是你哥哥。”
  小树的心脏猛地缩紧,牙齿开始打颤。
  “却承认,吴灼是你姐姐。”吴道时继续道,他微微俯身,拉近了些距离,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几乎让小树无法呼吸,“告诉我,为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牢牢锁住小树:“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识的字,读的书,站的这块地,头顶的这片瓦…… 你如今所有的一切,是谁给你的?”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小树心上,“是吴灼吗?”
  小树被这直接的、赤裸裸的质问彻底击垮,眼泪汹涌而出,却不敢哭出声,只能拼命摇头,声音破碎不堪:“不、不是…… 是老爷…… 夫人…… 还、还有大少爷…… ”
  “知道就好。”吴道时打断他,语气里没有一丝动容,“我能给你,也能收回。我能让你体面地站在这里,也能让你一无所有。这个道理,你最好永远记住。”
  “那为何不说我是你哥哥?”吴道时放软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执拗。
  小树被逼到了极致,终于哭着说出了最真实、也最稚嫩的理由:“因为…… 因为灼姐姐…… 会对我笑…会教我写字…… 会、会在我害怕的时候…摸摸我的头…… ”他抬起泪眼模糊的眼睛,鼓起最后的勇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您…… 您从来没有…… 您…… 总是让我很害怕…… ”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气音,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回廊里。
  吴道时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浑身发抖、却因极度恐惧而不敢放声的孩子,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一种…对于这种纯粹基于情感亲疏的、直白而无法用权势扭转的划分方式,感到的陌生与不悦。
  他习惯了掌控、命令、威慑,却似乎从未想过,在这些之外,还有一种更简单、更原始的力量,能让人心甘情愿地唤一声“姐姐”,却对给予他物质保障的“哥哥”敬而远之。
  片刻后,他直起身,恢复了那种冷硬的姿态:“我下次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言论,谁是你该认的兄长,谁能真正决定你的去留,你自己想清楚。下去。”
  没有更多的斥责,也没有提高声调,但这番话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恐惧。
  小树如蒙大赦,哽咽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吴道时独自站在原地,负手而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孤直而冷硬。于他而言,这孩子的恐惧与眼泪无足轻重,重要的是他必须明白,在这座宅邸里,一切恩威皆出自于谁。情感的亲疏远近,在绝对的控制与供给面前,不值一提。
  除了吴灼。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浮现在他意识的底层,清晰而绝对。小树的哭诉,那声带着纯粹依赖的“灼灼姐姐是姐姐”,像一根细微却尖锐的刺,精准地扎入了他掌控一切的版图上唯一一处无法用强权彻底覆盖的领域。他可以用物质和威势轻易摆布小树,甚至摆布许多人,却无法用同样的方式,去定义或抹杀吴灼在他人心中自然生发的、不掺杂任何利益计较的亲近与信赖。
  这种信赖,源于她本性的温和,源于她不带功利的关怀,源于一种他或许理解、却绝不可能拥有的情感力量。这力量无关权势,却同样坚韧,甚至更难以掌控。它让小树在最恐惧的时刻,下意识地寻求她的庇护,而非他这个给予一切物质保障的名义上的兄长。
  这认知让他心底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不适,并非针对小树,而是针对这种他无法通过命令或施予来完全左右的情感联结。它独立于他的规则之外,悄然生长,这本身就构成了一种微妙的冒犯。
  这世上他唯一在意的人,是吴灼。而她所能影响的,哪怕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孩子的真心,也仿佛间接地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触及了他不允许任何人碰触的禁脔。其他人的情感,于他不过是棋子或尘埃,唯有与她相关的,无论多么细微,都会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激起不容忽视的波澜。
  他收回望向小树逃离方向的视线,眸光沉静如寒潭,将所有翻涌的思绪重新压回深不见底的平静之下。
  ***
  月色如水,宋华卓在宴席结束后寻了个由头去往砺锋堂,守卫见是宋家少爷,略微犹豫,放他过去了。
  吴道时坐在紫檀圈椅中,手中把玩着吴灼送的那只金壳怀表,表盖开合,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咔哒”声,目光平静地落在对面宋华卓身上。
  宋华卓端起青瓷茶盏,慢条斯理地撇着浮沫,“前线战报,想必慎之兄比我看得更早,更详。”宋华卓率先开口,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也撕开了表面的平静,“喜峰口一役,大刀队折损近半。将士们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日寇的铁蹄,却也仅仅只是挡住。”他放下茶盏,目光灼灼,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寒铁,“华北之危,不在长城一隅,而在人心,在腹地!日本人无孔不入,北平城看似平静,底下早已暗流汹涌!慎之兄,”他身体微微前倾,语速陡然加快,带着质问,“军统耳目遍布,真无更主动的方略?非要坐等倭寇步步紧逼,兵临城下?!”
  吴道时握着怀表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那“咔哒”声有了一瞬的迟滞。他眼底深处,冰封的寒潭之下,冷冽的寒意涌动。但他脸上依旧平静得可怕,眸光沉静,如同磐石。
  “宋少尉忧国之心,吴某感佩。”吴道时的声音低沉平稳,却比冰雪更冷,“然驱虎逐狼,当谋定后动。北平城如蛛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何引蛇出洞,如何毕其功于一役,需抽丝剥茧,不容操切。”他将“不容操切”四字咬得极重,冰冷的目光扫过宋华卓,“此事,军统自有统筹,不劳费心。”
  宋华卓毫不退让,甚至身体更近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军人特有的穿透力:“费心?慎之兄,令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是将与我共担风雨、共看山河之人!这北平的安危,与我和她,休戚相关!我如何能置身事外?你所谓的‘谋定后动’,若是以不变应万变,坐视危机积累,恕云笙不敢苟同!”
  “妻子?”吴道时猛地抬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冰层轰然炸裂!压抑多年的、疯狂而扭曲的情感如同毒龙般咆哮欲出!他“啪”地一声将怀表重重拍在身旁的小几上!表壳与紫檀桌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巨响!
  “宋华卓!”吴道时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的暴怒与痛苦,“你口口声声家国大义!口口声声共担山河!你可知她想要什么?!”他猛地站起,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压力,几步逼到宋华卓面前,“她想要的是贝满天文台的望远镜!是燕大图书馆的量子力学!不是你那沾着血、裹着硝烟、建立在家族利益捆绑之上的洞房花烛夜!你又把她当成什么?你宋家与吴家结盟的祭品?!”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指着宋华卓,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你懂她吗?!你只知道用你的理想绑架她!用你的热情感动她!用这该死的婚约束缚她!你问过她愿不愿意吗?!你问过她怕不怕吗?!你问过她想不想做你的妻子吗?!”
  宋华卓静静地看着近乎失控的吴道时,脸上那层温润的玉色彻底褪去,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内里。他缓缓站起身,与吴道时平视,非但没有被逼退,反而迎着那骇人的目光。
  “吴道时,”他直呼其名,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精准地刺入吴道时最隐秘、最不堪的痛处,“你口口声声质问我懂不懂她,质问我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那么你呢?”
  他向前一步,逼视着吴道时布满血丝、仿佛要滴出血的眼睛:“你把她当成什么?一件不容他人染指的稀世珍宝?一个需要你用鲜血和黑暗去浇灌、去囚禁的笼中雀?你一再阻挡我和她的婚约,究竟居心为何?你的‘章法’,该不会是——”
  他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穿透力,像毒蛇吐信,字字诛心:“——借日本人的刀,除掉所有挡在你和她之间的人?!包括我这个碍眼的‘未婚夫’?!你想看着她身边依赖的一切、可能给予她翅膀的人,都被这乱世洪流冲垮、摧毁!最后让她只能惊恐万状、别无选择地蜷缩在你亲手编织的、名为‘保护’的金丝笼里,成为你一个人的、永远无法逃脱的笼中鸟?!回答我!”
  “你住口!”吴道时目眦欲裂,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紫檀花架上!花架剧烈摇晃,一只价值连城的钧窑天青釉玉壶春瓶应声而落,“砰——!”一声脆响,在死寂的暖阁中炸开!无数莹润的青瓷碎片如冰凌迸射四溅!那曾经承载琼浆玉液的珍品,顷刻间化作一地狼藉的残骸!
  宋华卓却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目光依旧冰冷地锁着他,步步紧逼:“被我说中了?!吴道时!你这心思,藏得够深!也够脏!”
  “脏”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吴道时的心脏!他身体猛地一晃,喉头一股腥甜狂涌!他死死咬紧牙关,硬生生将其咽下!
  他看着宋华卓那张俊朗却如寒冰般的脸,看着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与那近乎悲悯的看透一切的目光。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在胸腔里疯狂咆哮!
  他拿起怀表,啪嗒一声打开。表盖内侧,那张泛黄的、几乎被磨毛的小照上,十岁的吴灼骑在假石上,对着镜头笑得无忧无虑,阳光落在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盛满了整个春天。
  他抬起眼,看向宋华卓。那双刚刚还翻涌着暴怒与痛苦的眼睛,此刻已归于一片死寂的冰冷,深不见底,如同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只有那干涸的血痕还刺目地挂在他的唇角。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你说得对。”他承认了,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我心思龌龊,不堪入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宋华卓微微变色的脸,一字一句,如同从冰窟深处捞出、沾满了鲜血的寒铁:“但至少,我知道我给她的是什么。不是空口承诺的所谓未来,是眼下实实在在的活着!”他最后扫了一眼宋华卓瞬间僵硬的脸,那眼神冰冷、疲惫,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与决绝:“而我给她筑的牢笼,就是用我的血和骨头做的。”他眼底闪过一丝扭曲的痛苦,随即化为刻骨的嘲讽,“而你呢?你看看你哥哥,他在喜峰口用大刀片挡子弹!你和我说青云路!是啊……你们的青云路……”他扯出一抹冰冷到极致的惨笑,“是用二十九军将士的血!用千千万万个宋华钧为你们铺就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谈‘干净’?!谈理想?!”
  宋华卓僵立原地,脸色青白交加。吴道时最后那番平静到死寂的剖白与自我献祭般的宣告,如同冰水混合着滚烫的毒液,狠狠浇在他的心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自以为是的“自由”宣言,在那份近乎偏执的“活着”承诺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吴道时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掩饰,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我怕她飞走,怕她看到更好的世界,怕她不再需要我。”他扯了扯嘴角,形成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我这心思,龌龊,自私,不堪入目。我自己都知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宋华卓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用那平板无波的声调说道:“所以,你可以尽情鄙夷我,唾弃我。但我不会放手。只要我活着一天,她就必须在我的视线里,在我的掌控中。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不再激动,不再愤怒,只是将最残酷、最真实的内心剥开,血淋淋地摊在宋华卓面前。这种彻底的、近乎自暴自弃的坦诚,反而比任何激烈的辩驳都更具冲击力,也更令人无措。
  宋华卓所有准备继续攻击的言辞,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激烈情绪,只剩下冰冷内核和疲惫躯壳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片死寂的荒原,一股寒意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赢了这场争吵,剥下了对方的伪装,却没有得到预期的反馈。
  吴道时缓缓合上怀表,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唯一的热源。他整理了一下并未凌乱的军装下摆,动作一丝不苟,“军务繁忙,失陪了。”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脚步却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最后一道冰冷的判决:
  “对了,宋公子,你我之间,似乎还有个未完成的赌约。”
  宋华卓猛地抬眼,心中警铃大作。
  吴道时缓缓侧过半边脸,灯光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审意味:“若我赢了——我要你,彻底放弃吴灼。从此以后,远离她的世界,永不再提婚约二字。”
  他根本不给宋华卓任何反驳或质疑的机会,仿佛这只是通知一个早已注定的结果。说完,他便要再次举步。
  “且慢!”
  宋华卓的声音骤然响起,清朗而坚定,带着一股被逼到绝境后反而破釜沉舟的锐气,瞬间钉住了吴道时即将离去的脚步。
  吴道时身形微顿,并未完全转回,只是侧耳听着,仿佛在等待一只困兽最后的哀鸣。
  宋华卓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着吴道时挺拔却冰冷的背影,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反问:“吴处长既要定下赌约,自然要有来有往,方显公平。若你赢了,我宋云笙从此远离令仪,绝无二话。但若——”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挑战意味,“——是我赢了呢?吴处长,你又能拿出什么,作为赌注?”
  空气凝固成冰。
  吴道时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骤然缩紧,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死死锁定了宋华卓。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疲惫与空洞,而是骤然凝聚起的、极度危险的寒芒。
  他显然没料到宋华卓竟敢在此刻、以此种方式,向他索要对等的赌注!这无异于一种公然的挑衅,是对他绝对权威的质疑!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终于,他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比窗外的风雪更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和一丝被触怒后的冰冷嘲讽:
  “你想要什么赌注?”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去,仿佛在掂量对方敢开出怎样的价码。
  宋华卓毫不退缩,迎着他冰冷的目光,斩钉截铁,声音清晰得如同刀剑交击:“若我赢了——我要你,吴道时,亲自主持我与令仪的结婚典礼!并以兄长之名,予她祝福,送她出嫁!”
  “我要你,亲手将她交到我手中!”
  “我要你,从此只做她的兄长,再无他念!”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爆裂在凝固的空气里,也砸在吴道时的心上!
  这赌注,比放弃更狠!是要他亲手将自己视若性命、不容他人染指的存在,彻底地、仪式性地、昭告天下地送入他人怀抱!是要他剜出自己的心,还要面带微笑地祝福!
  吴道时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那双深眸之中,风暴骤起,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刃将对方凌迟!
  但他脸上,竟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一丝极其冰冷、极其扭曲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寒意和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
  “好。”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很好。宋少尉,你很有胆色。”他向前微倾,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锁死猎物:“这赌注,我接了。”
  他顿了顿,最后扫了一眼宋华卓,“但愿到时,你不会后悔今日所求。”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停留,猛地转身,军靴踏过地上的碎瓷残屑,发出刺耳欲裂的声响,身影决绝地没入门外的桂花香气中。
  宋华卓依旧站在原地,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他知道,自己是在刀尖上跳舞,赌上了自己与吴灼所有的未来。吴道时最后那一眼,那平静接受下的滔天巨浪,让他明白,这场赌局,再无转圜余地。
  要么,赢得一切。
  要么,万劫不复。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攥紧的拳头微微松开,指尖却仍在轻颤,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被卷入这场男人之间残酷赌局而不自知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