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化妆盒与被迫的女装（1）
  四方爱子又坠入了梦中。
  这次不是那个充斥着怨念与黑暗尖啸的噩梦，而是截然不同的温存与寂寥交织的光景。梦的背景是异国的土地。恍惚间，她看见摇曳着浓绿枝叶的橄榄树，被阳光晒得发白发亮的石阶，空气里浮动着阳光、花粉与闪闪发光的尘埃。
  一个少年的身影就在这晃动的光斑中，朦胧又清晰。
  少年喜欢童话。她仿佛能感知到他捧着褪色封皮的故事书时，指尖的温度和眼里的星光。少年喜欢神秘，能对着老旧教堂墙上模糊的壁画花纹痴迷地研究上半天。少年是温柔的，即使是对着窗外偶然停驻的无名野雀，也会低声说一句你好。少年也是胆怯的，陌生的喧嚣常让他不自觉地后退半步，那双清澈却带着湿漉漉水汽的眸子，像森林里初遇人类的小鹿。
  梦中的世界充盈着南意大利小镇的温暖色泽，却总被一层挥之不去的薄影笼罩。因为少年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不，更确切地说，他变成了孤身一人。
  在那个寻常的清晨，梦的场景骤然抽空了声音与色彩，只留下冰冷的绝望定格。他醒来了。呼唤没有回音。穿过走廊，推开那扇熟悉的门……
  那个总是会对他露出最温暖笑容、能将阴霾都融化的人。那个在午后阳光里哼着异国民谣、给他烤带糖霜圆饼干的人。她的身体已经凉透了，失去了呼吸。
  画面瞬间被刺耳的尖锐噪音撕裂！少年的哭声不，是濒死的、从灵魂深处硬生生撕裂出来的凄厉尖叫！仿佛要将喉咙都扯碎！空气被这绝望的声音凝固成锐利的冰锥。
  下一秒，这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生生掐断脖子。取而代之的是更深邃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温暖的意大利光影彻底崩塌粉碎，散成无数冰冷的碎片。少年眼中那因童话与神秘而闪烁的光，熄灭了。脆弱单薄的胸膛里，某个温暖敞开的东西如同突临的寒潮席卷过境，迅速冻结、紧紧闭锁。在那一日之后彻底闭合了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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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央大学‘灵视探究部’的活动室里，空气里弥漫着灰尘被拂动的陈旧气味。
  堆在角落的废弃录像带盒子和发黄文件如同沉默的墓碑，注视着房间中央临时清空出来的小片区域。
  四方爱子。
  坐在一张腿短了一截、用废弃纸箱垫稳的折迭椅上。
  看着摊开在她面前桌子上、那明显有些年岁却保养得相当细心的……化妆箱。
  泛着黯淡光泽的深棕色硬壳皮革表面有几处无法磨灭的小划痕。
  揭开顶盖。
  内里是泛着象牙光泽的缎布衬里。
  隔档精细。
  一排排……深浅不一的膏霜，粗细各异的化妆刷，眼影粉盒如同排列整齐的士兵。
  淡淡的皮革和高级化妆品香精残留的气息，混杂着空气里浮尘的气息，弥漫开来。
  盖板内侧镶嵌着一面清晰的镜子。
  此刻。
  …………正映照着一张……
  …………有些诡异……的脸庞。
  底色是涂得如同日本能剧面具般匀净的、毫无瑕疵的……死白色油彩。
  脸颊颧骨最高处，用艳丽的腮红打着两个过度饱满的、圆形的、如同初生朝阳般的红晕。
  眉毛被细细描绘过，弯弯的柳叶眉。
  嘴唇则用最正的大红唇膏涂抹成一个极其小巧精致的“樱桃小口”。
  典型的……
  …………能剧舞台妆……或者说…………京都艺伎妆！
  爱子面无表情地端详着镜子里那张陌生、艳丽却透着虚假僵硬的脸。
  半晌。
  她用毫无波澜的、属于她标志性清冷的京都腔调。
  缓缓开口：
  “…………藤堂君……”
  她的声音平静。
  但那镜中影像毫无表情的视线。
  …………精准地！
  …………刺向旁边憋着笑的藤堂路奇。
  “…………即使是为了伪装……”
  “……这个……”
  爱子指了指镜子里那张如同浮世绘里走出来的白面面孔。
  “…………也不太对吧……”
  她的声音微微拔高了一度。
  “……我们等会儿要去的地方……”
  那小巧“樱桃口”清晰吐出直白的词汇。
  “……可不是‘花见小路’……”
  “……是赌场吧……”
  “…………噗……”
  一旁的小野寺梓实在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但立刻又强自板正表情。
  “…………啊哈哈……”
  路奇终于也憋不住了。
  那张俊美如同少女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开朗、甚至有些孩子气的狡黠笑容。
  “…………四方同学是京都人吧？”
  路奇一边笑，一边煞有介事地歪着头分析。
  “……说到京都……”
  “……果然啊……”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带着一点恶作剧般的俏皮眨了眨眼。
  “…………让人最先想到的……”
  “……不就是‘艺伎’小姐吗？！”
  他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一点爱子颊边那两团过饱和的红晕。
  “……很正宗哦！”
  爱子那双被厚重假白底妆衬托得更显幽深的棕色眼瞳。
  …………缓缓地。
  …………看向路奇。
  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叁个大字——
  ……
  ……
  ……
  …………“你是故意的吧。”
  嫌弃的意味……
  …………几乎要化作实质。
  “…………噗哈哈哈哈！”路奇彻底破功，笑得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抱歉抱歉……四方同学……”
  他努力收敛笑容，但那弯弯的眉眼依旧泄露着残留的快意。
  “……实在是……”
  他顿了顿，指着爱子脸上的艺伎妆。
  “……太可爱了……哈哈……我就一直想化一次这种妆看看！”
  一丝轻松的氛围悄悄浸润着这间破旧活动室。
  似乎……在得知那枚古怪的金色铃铛能暂时压制爱子体内的诅咒之后……
  路奇那从前天起，就一直笼罩在因为酒吧通道的惊险和自身罪恶感的阴影下的脸上……
  …………终于拨开了一丝缝隙！
  透露出年轻人本应有的笑容。
  “…………真看不出来……”小野寺梓的目光落在那个打开后如同艺术家工作室的工具箱一般、摆放着琳琅满目化妆品和专业刷具的硬壳皮革箱上。
  “…………藤堂你还有……这种化妆的特技？”
  爱子也垂下视线，扫过那些被摆放整齐有序的物品。
  这个箱子的精致和它所包含物的专业程度……与其主人的随意有些不相称。
  “…………嗯。”
  路奇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他那修长干净的手指。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恋和轻柔……
  …………抚过箱体边缘一道微微发白的划痕。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他轻声说。
  声音里那一丝残余的欢快，如同潮水般……
  …………悄然退去。
  活动室里那刚刚浮起的轻松空气仿佛瞬间被冷凝剂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