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徐诚缓缓坐下，僵直的后背整个紧紧贴在皮沙发上。
  见他头疼地揉眉心，秘书示意两人可以先回避一下，给徐诚处理私事的时间。
  刚才的话Ella听得清清楚楚，又是关于被关起来的那个女人。她倒是知道几天前徐诚亲自下去了一趟，但却不知道期间两人发生过什么。从下面回来后，徐诚便勒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那块地方，就连她都不被允许，变相地将人囚禁起来了。
  两人出了办公室后，柴尔德扶住了她肩膀将人喊住：“Ella，这件事情我们还是不要搅浑水的好。”
  “我明白，柴尔德，你这是为了我好。”Ella笑容温和，“我不会做傻瓜的。”
  但愿如此，柴尔德不放心地叹了口气。
  随后，Ella困倦地伸了伸懒腰，将记录笔从口袋夹上取下来丢给他：“我要回去休息一会儿，接下来的两个小手术，你来帮我好不好？”
  柴尔德瞧她一脸困倦模样，今天早上连做了叁台摘除手术没休息，这会儿确实够累。他没拒绝，在女人脸颊上落了个吻，“你先去休息吧，这里一切有我。”
  女人对他一笑，随后去换衣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嫌弃擦去那还残留在脸上的余温。
  —
  又是一阵鬼魅，这里没有象征时间的任何物品，甚至连能凭日照判断的窗户也没有，所以距离上一次开门文鸢已经不记得是多久。她原以为徐诚来看她了，哪知从床上翻身后，意外地看见了许久没见过的Ella。
  她还以为Ella不会再来了。
  Ella花了点精力才从层层防卫里下来，此刻朝她走来，门在她身后嘭地一声关上。
  “文小姐真是好厉害。”出言便是嘲讽，Ella丝毫不给她面子，居高临下地站在她身前，全无当初的虚与委蛇，“我很好奇，那天你跟老板聊了什么？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文鸢赤脚从床上下来，与她面对面，“你想知道吗。”
  她当然好奇，否则也不会亲自下来一趟，只是Ella还不会傻到去回答她的问题陷阱。
  “魏先生现在腹背受敌，自己还水深火热呢，他估计没时间来救你了，你就不怕……”Ella故意将话藏住，笑着看她，“你身上的价值很重呢，那么多人围着你转，你上次跟我说的条件，我现在可以考虑考虑。”
  文鸢后撤一步坐在床上，久躺的惯性，她已经有些软骨病的前兆了。
  她说：“也没什么，只是他让我打了一通电话。”说完，浅浅一笑，“想必魏知珩现在生死不明吧？”
  “不，他还活着。”
  此话一出，Ella看见她闪过一丝失望，顿时诧异起来：“你好像很失望，难道你不知道他要是死了，你也会死？”
  “死？”文鸢听笑了，她倒巴不得死，可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能怎么办？文鸢满不在意地摊摊手，还拍了拍睡了许久的床铺，“难道我现在的情况不比死更糟糕吗？活着被你们拿来试药调成不人不鬼的机器，而后等待着他无尽的折磨。所以比起死而言，我更希望做些有价值的事情，比如——”
  她顿了顿，扬笑看向Ella的眼睛：“替你完成心愿，以及，拉他一起下地狱。”
  听见心愿二字，Ella心尖儿一颤。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赴死还能如此慷慨的。看看，这身上都快发出圣光了。
  不过她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答应她是假的，探探消息是真。倘若魏知珩真陷入了自顾不暇的境遇，她倒是能考虑出手，反正到时候人活着，她随便编一个什么理由就可以，毕竟这女人找死的次数那么多，伤到哪里也是很正常的事不是么？
  但现在绝不是好时机。
  听完了故事，Ella想问她电话说了什么，文鸢却不愿意说了。
  好吧，Ella没想多逗留，转身就要走。却不曾想，身后突然传来快速的脚步声，等Ella反应过来想叫出声，口鼻立马被人捂住，而她的脖颈用力抵上了个尖锐的东西。她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现在Ella才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身上携带了干扰信号的器械，一旦进来了，监控便会处于失去信号状态。她想往下摸口袋，但根本动不得，文鸢拿着藏起来的碎玻璃块狠狠扎进了她的脖子，疼得她双目流泪。
  “你别乱来！我、我不动。”Ella被她由后拖着放在床上。
  她根本没料想文鸢会有尖锐物，居然瞒着那么多人藏了那么久。但她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最后一次来看这女人好像打碎了一个玻璃杯，可那时被人盯着，怎么能有机会藏？难道是…..
  对了，她划伤了手，明明摔在地上为什么会划伤手？
  排除一切可能，剩下的就只有答案。这女人疯了，真是疯了，她就说为什么好端端地晚上查房会出现一个割那么深的伤口！分明是她故意将玻璃压入了手里藏着，还说什么灯黑没看见，怪不得那天晚上刺激她，简直是被蒙了心智！
  想通这一切并没有用，晚了。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文鸢死死捂住她的口鼻，唇贴在耳侧：“我把眼睛送给你，你和我做交易这样不好吗，明明一切都可以好好说的，可你不愿意，真的很抱歉Ella小姐。只是你不应该欺骗我的，至少我曾经拿你当过朋友。”
  “对不起…..对不起。”人之将死，其言可以不要脸面，Ella颤抖着不敢动弹，因为那块沾满血的玻璃缓缓地凑近到她的眼睛。近在咫尺的距离，她甚至能够看见自己的惊恐的反影，只需要轻轻往前一推，玻璃就会插入她的眼球，就像她曾拿手术刀取下那些眼睛一样，她会彻底空洞！
  不能、不能这样，文鸢不能这样取走她的眼睛。此时Ella才是真的害怕了，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一遍一遍地劝她冷静下来别做傻事，她们不是朋友吗。
  “是呀，我们是朋友，所以你为什么不同意的我的交易呢？明明我给过你机会的Ella。”
  “不行，真的不行，明天魏先生就会亲自过来接你，我要是把你放走了，他会杀了我的。”Ella试图和她讲道理，“他还是很在意你的，你看，他没让我们动你一根头发，现在他肯定消气了。”
  知道魏知珩明天就会来的消息更刺激了文鸢的脑子。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她早就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了，更别说听见亲手将她锁进深渊的人，那漂亮的眸子从迷茫逐渐转到滔天的怒意，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再次堕入深渊？回到魏知珩身边不如就让她去死！
  女人冷冷地笑：“Ella小姐，他要杀了你，你会怕，可你难道还能有比这更坏的情况吗？反正我也没办法出去了，比起明天要承受他的怒火，不如你今天晚上就跟我一起死吧。”
  像是要验证自己的话，那玻璃往下压。
  “不！不！”被捂住的口鼻声从缝隙里哼出来，引起了外面的注意。
  敲门声响起：“里面怎么了？”
  女人低声威胁，面对这块即将戳穿的玻璃，Ella根本不敢睁开眼睛。刚才她关键时刻闭上了眼，玻璃只割伤了眼皮，此刻她眼皮火辣辣地疼，脸颊也湿濡一片。除了眼泪，还有流出来的血混杂一起。
  “没事，我在给文小姐做心理辅导，很快就出去，你们现在进来不方便。”
  士兵原本要开门的手顿住了。有时里面的人会换衣服，有两次就差点儿闹了事，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没开门进去，只是加紧了巡视。
  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文鸢才勉强松了下玻璃，让她能喘口气说话。
  “就如你所说的，如果你不选择帮我的话，那你就要想好另一个后果。比如，哪怕今天我们两个在这里被救活了，可一旦出去，这里的监控的缺失你找不到任何能证明自己是被迫害的证据，而我可以反咬你一口，你也说了他很在意我，那么，你猜他信你的话还是信我的话？到时候别说你的老板，他就是个疯子，任何人的面子都不会顾及，他要杀你，没人拦得住。”
  顺便还要补一句，“我顶多再被他变态的手法折磨一阵子，或许我只需要服个软就能活下来，你就惨了，他杀人的手法可比我现在要残忍的多。”
  Ella当然知道这些话都是真的，魏知珩就是个疯男人，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军阀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我再考虑..考虑考虑。”Ella忍痛镇定下来与她谈判，“我即便要帮你跑出去了也要考虑自己的安危。”
  “我当然会替你考虑。”文鸢说，“只要你想办法让我跑，那么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管，这里的路人生地不熟，又遍布了你们和他的人，反正他迟早都会抓住我，你可以给我一条规划好的路，等我跑了，你就拉响警报，甚至可以把我的路线告诉他，保住你自己的命。不管能不能走出去我都不会怪你，因为我只想要一个能跑出去的机会，这也是你现在唯一的选择了。”
  “如果你不答应，要么现在我们一起死，要么我马上把自己的眼睛捅瞎，等你出去了，我就告状，把一切的罪责都推在你身上，私自屏蔽监控信号对我动手，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我要是想让你死，你绝对活不了。”
  Ella眼睛都瞪大了，她不知道这个女人竟然可以这么卑鄙。
  “行，我答应这个交易。”目前Ella别无他法，只能暂时妥协。
  妥协后，女人才松开她。松开瞬间Ella快速挣脱，捂着被捅伤还汩汩冒鲜血的脖子离这疯女人两米远，背紧贴着墙，死盯着她。
  “我会想办法的，那你的眼睛又该怎么给我？”
  文鸢满不在乎地往衣服擦玻璃上的血，答她：“等我再被抓回来的时候。”
  真是疯了，这个疯女人！Ella简直不可置信。
  Ella出去了顺手丢给她自己的手表，是代表她不会撒谎的保证。
  “你自己看时间，4点是换岗的时候，那时我会想办法断掉基地的网络，让监控故障十分钟，到那时候外面我还会安排人闹出一些动静，只要听见了枪声守卫会出去看情况。这十分钟是你能否跑出去的关键，剩下的就不关我的事了。”
  “你要下来帮我开门，送我出研究所。”文鸢笃定地说。
  女人尤为谨慎，之所以要求她亲自下来，是要万全的保证。谁知道她会不会中途反悔，在她刚从门口出去就找人抓住，那样就得不偿失。她也不是没看出来Ella的狡猾，她绝对会这么干。
  事实上Ella确实是这么想，她只保证文鸢能从房间里出去，可没保证自己不会再找人将她抓住。一旦跑出房间，那么警报就会拉响，监控也根本不会被切断，所有人都能看见是她自己想办法开了门，而埋伏好的人手就会将她抓个正着。这下可不能怪她了，毕竟忙已经帮了，到时候她再反咬一口也没用，一切都只是文鸢为了逃跑而撒的谎罢了，她帮他抓住了人，拿走廊的逃跑监控给他看，魏知珩没理由不信她的话。
  但现在事情就有些棘手了，不过问题不大。Ella欣然答应：“当然可以。”说罢Ella走了。
  地上还有她留下来的点滴血迹。文鸢冷静地坐在床边思考。她才不管Ella出去要如何解释手上的事，要怎么蒙混过关那是她的事情，但文鸢无比清楚，Ella不敢违抗她的指令交易，从她那怕死样就知道了。
  不过她倒是意外了，魏知珩居然活着。一个最该死的人命居然这么大，而她绝无可能等到明天，要是他真的来了，那么，一切才是真的完蛋。
  时间很快来到凌晨4点。
  Ella是个办快事的女人，驻守在房间门外的士兵每到凌晨便会更换一批，而中间有十五分钟的自由岗。监控中能看见这群人有的跑去厕所抽烟撒尿，反正大门就有人守着，门是从外开的，里面的人根本没机会跑出去。也就是这样的松懈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Ella如期过来开门，文鸢见到的她已经换过一身便利的行头，她额外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要一把枪，还有一套衣服或者外套。”
  “你疯了？我现在上哪去给你找枪？”Ella劝她适可而止，“我们只有十分钟机会，再过叁分钟外面就会有枪声响起来给你争取逃跑的机会，你到底走不走！”
  文鸢抓住她的手紧紧不松，她们的前方走廊就立着一个摄像头，现在监控恐怕都被断掉了，没人看见她们此刻在做什么。
  “我要枪和衣服，否则别怪我现在就喊人，现在可是你带着我出来的。”
  Ella简直要被她折磨疯了，这个疯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文鸢指着她口袋里鼓起的一小坨，她没有揭穿为什么Ella会携带手枪，而是自然地从她兜里摸出来：“这个，我拿走了。就算没办法跑出去，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的，谢谢你，Ella。”
  带枪是为了防止这疯女人再次伤害她，没想到却乘了她的便利。 Ella气得发抖，偏偏现在已经进退两难。
  尽头的男卫生间隐隐约约有士兵的嬉笑谈话声，他们还尚未注意这头的情况，但很快也会出来。她只能忍着一口气，颤抖着手快速将门关上带她跑去电梯处，狂按电梯键。
  凌晨的研究所没有人，所以一路畅通无阻地带她来了更衣室。文鸢如愿换上了结实盖住腿的白大褂，以及不知是谁换下来的衣服和裤子都被她套上了。自己身上的裙子则被遗弃在地上。
  Ella不放心地将她扔掉的衣服特地藏匿在垃圾桶最底部，避免人发现她们曾经来过。
  而现在她们已经整整耽误了叁分钟，Ella着急地把她拽出去等电梯。再晚一点被人看见那她才是真的摘不清，必须要在安排好的时间里把人送出去。
  似乎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如Ella安排的方向走。
  Ella带着她躲到了一楼的卫生间，这里有个狭小的窗户可以爬出去，下面是停车场能遮挡从窗户爬出来的动作，但要想出去她们必须越过大门，那里有关卡，布满了武装士兵。
  “我们怎么出去？”黑漆漆的卫生间中，文鸢顺着窗户看，只看见了七八个士兵在巡逻。而此时手表已经是4点过六分。
  “我再想想。”原计划是声东击西，找人放枪吸引注意，毕竟附近在打仗，到了半夜枪战那是常有的事。可思来想去Ella又后悔了，一切都太过巧合，经不起细查。
  “你开车送我出去，他们不会查你的。”文鸢笃定。
  “……”女人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扯着她领口便拉起来先送她从窗口出去，而后夺来的枪指着Ella，“已经走到这里了，Ella小姐，我们没多少时间，不如送佛送到西吧？”
  Ella气得脸色铁青，却别无他法，只能从窗户爬出去开停在下面的车子。文鸢也顺势爬了出去，钻到后缩下的空隙里缩着。
  车子启动声一传来，瞬间吸引了注意。这些人是认得她的车子，开到关卡处时，武装士兵询问她大晚上要去做什么。看见她奇怪的姿势，有些疑惑。
  “今天忙了个通宵，才做完手术回去。”Ella想给士兵使眼色，但那把枪就顺着中间的空档缝隙抵在她的腰间，叫她一动也不敢动。
  关卡才刚放行，外面就突然传来了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