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黄韵如
  刚刚还咄咄逼人，试图挖出点金主绯闻的男记者，此刻目瞪口呆地望着台上并肩的两个女人，连快门键都忘记按了。
  黄韵如挑眉，环视台下，带着慵懒又犀利的嘲讽：“怎么？女人就不能投资女人了？非得背后有个‘金主爸爸’才合理？这都2025年了，大清早亡了，各位！我看这位记者朋友的脑子该升级固件了！”
  台下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笑声和更热烈的掌声。
  周琼瑛侧过头，看着身边红衣似火、笑容张扬的黄韵如，心中百感交集。
  毕竟，她和黄韵如的初遇，确实不是什么商界传奇的开端，甚至，普通得有点狼狈。
  还是七年前的一天，周美腰刚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写字楼结束早班保洁，工装后背被汗水洇湿了一片深蓝。
  她摘下头上同色系的帽子，正思考着早饭吃点什么，同组的王姐却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地冲到她面前。
  “美腰！美腰！帮姐个忙，顶个急单！”王姐抓着她的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就今天下午，城南玫瑰园，单子我都接了，可不知道咋的吃坏肚子了，实在撑不住！姐把地址发你，你替姐去一天，四百块钱呢，都给你！”
  看着王姐额角的冷汗，周美腰有些犹豫，玫瑰园？那可是杭城顶级的别墅区，只在电视广告里看到过。
  她本能地想拒绝，那种地方，那种雇主…但四百块钱的薪资还是像小钩子一样，让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行，王姐，你赶紧去医院，我替你去。”她一咬牙，接收了王姐发过来的地址，路上又收到几句她的叮嘱。
  【美腰，到那之后别乱说话，好好干活就行，别乱看，人家有钱人忌讳这些，千万记住！】
  看到这条消息时，周美腰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一个小时后，站在别墅门口，她按响了门铃，短短几秒，手心就已经全是汗。
  过了足有半分钟，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
  她有些疑惑地小心走进去，仿佛踏入了另一个星球。院子里面静悄悄的，连蝉鸣都似乎被这昂贵的寂静隔绝了。
  大门开启，没有预想中的管家或保姆，一个穿着真丝睡袍的女人倚在门边。
  “换人了？”她问。
  周美腰抬头望去，她看起来叁十出头，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冷白，海藻般浓密的卷发随意堆在肩头，睡袍领口微敞，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白得晃眼。
  最让周美腰心惊的是她的眼神——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深潭，倦怠，空茫，带着一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
  “王姐临时有些不舒服，实在来不来才托我来替班，黄女士您放心，我经验也很丰富的。”她急切地解释，生怕被赶出去。
  女主人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没什么情绪地点点头：“厨房冰箱里有水，自己拿。”
  交代完，她就像一抹没有重量的影子，转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旋转楼梯的拐角。
  偌大的客厅，只剩周美腰一个人，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回声。家具极少，线条简洁到近乎冷酷，只有几件造型奇特的雕塑和墙上巨大的抽象画，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财富与品味。
  “真大…真空…”周美腰心里嘀咕。电视剧里住这种地方的人，不该是管家佣人成群吗？怎么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该想的，而且这位女主人看起来好像也并非难相处，至少，周美腰还是第一次遇到告诉她冰箱里的水是可以动的客户。
  她摇头一笑，甩掉杂七杂八的念头，开始沉默地工作。
  别墅实在太大了。当她终于打扫到叁楼尽头一个客房时，天色已经擦黑。这个房间似乎很久没人住过，她按照流程，清理衣柜下方和靠墙的缝隙。
  她挪开一个盖着防尘布的收纳箱，试图把它摆正时，盖子“哐当”一声滑落在地，箱子里的东西瞬间暴露在眼前。
  周美腰倒吸一口冷气，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颊也“腾”地烧了起来。
  箱子里不是什么名贵衣物或古董，而是满满一箱造型各异的奇特东西，有些她看不出来，但有些只看那直白的外表形状，也不难看出应该是她只在某些隐秘小广告上瞥见过轮廓的，女性情趣用品。
  她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这…这…怎么办？雇主最忌讳的“不该看的东西”，被她看了个底朝天，可她不是故意看的！
  但短暂的慌乱过后，奇异的平静反而涌了上来。
  这些东西…很脏吗？ 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成年人的私密物品罢了。
  比起老家那些把女儿当牲口卖、把女人当生育工具看的肮脏事，这箱子里的东西至少是干净的，自主的，服务于愉悦本身的。
  她定了定神，脸上滚烫的热度慢慢退去。她目不斜视地将盖子重新盖好，把箱子推回原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拿起拖把，认认真真地把地板重新拖得光亮如新。
  做完这一切，她才直起身，抹了把额角的汗。 一切如常，只是心跳，还残留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余韵。
  打扫完这最后一间房间，周美腰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却在转身时对上了女主人的视线。
  她正倚在楼梯的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却穿透烟雾，正落在她身上。
  她什么时候来的？她看到我看那个箱子了吗？不会被投诉吧！周美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做完了？”女人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带着微凉的质感，不高不低。
  “嗯…都好了，黄女士。”周美腰低着头，小声回答，她太过心虚，攥紧了手中的拖把。
  女人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年轻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保洁工装，头发因为一天的忙碌有些松散地挽在脑后，整个人像一根绷紧的弦，透着小心翼翼的疲惫和紧张。
  “做得不错。”女人吐出一口烟圈，转身走向另一个房间，片刻后，她提着手包走出来。
  她熄灭了手中的烟，又拿出一迭红票子数了数，递到周美腰手中，八张。
  唉？周美腰愣住了，按照王姐说的价位，她今日的工资应该是四百才对，可黄女士却多给了一倍。
  她又数出四张，小心递回去：“黄女士，四百就够了…这太多了…”
  “拿着。”女人语气依旧平淡，没什么起伏，她抬起头，对上周美腰的眼，挑了挑眉，“以后这房子的清洁，固定你来，每周一次，没问题吧。”
  固定？每周一次？周美腰彻底傻眼，别墅虽然很大，但大部分房间都很空旷，打扫起来也不十分费力，甚至比那些被油烟浸了多年的老房子轻省多了。
  每周一次，意味着每周都能拿到一笔不菲的收入！
  “没…没问题！谢谢黄女士！”巨大的喜悦让她几乎忘了刚才的尴尬，她连忙鞠躬，声音都因为激动有些发颤，“我一定好好干！”
  女人似乎很轻地勾了下唇角，又似乎没有，只是挥了挥手：“走吧。下次来，直接按密码。”她报了一串数字。
  周美腰牢牢记住，再次鞠躬道谢：“记住了！谢谢黄女士！” 她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晕乎乎地走出了那栋别墅。
  直到走到小区外，被夏夜带着汽车尾气味道的热风一吹，她才猛地清醒过来，迫不及待地躲到路边树影下，颤抖着手数了数手中的钱，
  八张崭新挺括的百元大钞！整整八百块！这相当于她在写字楼做保洁一个多星期的收入！
  路灯下，她苍白的脸颊因为兴奋泛起了红晕，眼睛亮得惊人。
  没几天就是楠姐的生日了，今天多赚了这四百块，她要带着楠姐去吃两个人馋了许久的自助餐！
  她小心翼翼地把钱迭好，贴身放进口袋的最里层，用力拍了拍，确认安全。
  一下公交，周美腰几乎是跑着冲回了出租屋，钥匙插进锁孔时，嘴角还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楠姐！楠姐！你看我今天——” 她推开门，欢快的声音却在看清屋内景象的瞬间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