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罗无谓的牺牲惶惑着死去
钢魂号 指挥室
如果观望星辰是他抛却尘世与现有人生的最好方式,那么已成为帝国的尊贵统帅、投身于统一银河这场伟大的事业的他还有什么注视群星的必要呢?他是否对现有的人生仍然有不满。
弗利克斯走进指挥室,他父亲的身影站在窗前,一如既往的灰暗冷酷,门罗厚重的狩猎甲上没有任何一丝亮色,只是在那片冰冷的轮廓边缘,舷窗外流转的星辉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边。
弗利克斯的脚步踏在指挥室的金属地板上,这些身披重甲,体重近半吨的战士,在甲冑里动力装置的支持下其实相当敏捷,他几乎没有脚步声,但他相信门罗早已察觉,没有什么声响能逃过统帅的感知。
“统帅。”他出声。
门罗没有回头,他的视线依然牢牢锁着窗外那片无垠的星海,看着那些璀璨遥远的光点。
“这是塔林星战役的战报。”
弗利克斯将那沓文件交给门罗,门罗将它接了过去并注视了一会儿弗利克斯的脸,弗利克斯本是个英俊的战士,只不过因为他那一拳的缘故,他的脸上留下了永久性的伤疤,这完全破坏了他深邃完美的五官。
门罗不愿意再看他儿子毁相的脸,他翻动着那份报告,上面记录的第四军团的阵亡数字叫他顿了顿,是啊,他有那么多的儿子死在了那个塔林星,死在从钢魂号上落下的炮火……
思考他们的死亡有何意义叫门罗感到痛苦,他称这是为了胜利,这是必要的牺牲。而他的确取得了静远星系的胜利,比拉撒路更彻底更迅捷,而他的儿子们也的确牺牲了,第四军团流了过多的血。
但这份胜利和牺牲换来了什么?
不过是她叁言两语敷衍的虚词!
他心中涌起一种郁结的怨毒之火,那些胜利和牺牲本该换来荣耀,本该在泰拉的殿堂上为他树立起高耸的旗帜,哪怕只是一个刻在石壁上的名字,也该属于他与他的军团!
可她呢?她只是微笑着,随意一句“你做得很好”,然后就转身,将冠冕与歌颂都赠与了拉撒路,她本该对着他说在国会上的那些慷慨陈词,说她为他骄傲。
他近乎粗暴地将这份战报合上,将它甩回弗利克斯手中,门罗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戟刃铁匠的脸,为了献给她的胜利,他甚至伤害了这位对他最忠诚的儿子,这不是他的本意!
“不要让我看到你的脸,从今往后我不准你摘下头盔。”
他让弗利克斯退下,再次看着外面的星辰,如今拉撒路已然成为战帅,这是她亲手加冕的决定,帝国上下都已接受了这个既成事实。
门罗攥紧了拳,但那抹光辉依旧在他心中挥之不去,那是她。
她不只是他的母亲,也不只是泰拉的统治者,她是整个银河唯一的火炬,唯一的太阳。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她那样,从支离破碎的废墟中建立帝国,将四分五裂的人类重新凝聚成一个整体。
她是唯一能让亿万星辰归于统一的存在,也是能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
他心底的那份不甘和怨恨,竟在回想起她的面容与声音时,逐渐溶解成一种痛楚,他又伸开手,放到面前,就好像她的手还握在他的手心。
很好。
那么就让她去见证,究竟是谁才能带来最辉煌的战果。
第四军团的鲜血已经浸透了无数星球的泥土,但这还不够。
他要以无数胜利,将帝国的疆域推向更远的星海。
直到有一天,她无法再忽视他。
那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的选择是错的。
钢魂号 训练场
他又想起了。
火光在夜幕里翻涌,巨大的爆炸掀起气浪,烈焰攀升而起,卷着烟雾在空中蜿蜒翻滚,天际伸展出一抹炽烈的血色。
数道耀眼的白光从天际坠落,在降落到数千米的高空时骤然爆碎成无数的流光,红色、紫色、诡异的翠绿,像一场五彩斑斓的雨,带着嘶叫和轰鸣坠向人间。
猛烈的轰炸击碎一切,从空中坠下的炮弹密密麻麻的席卷,远处接连传来沉闷的巨响,好似山峦在崩塌。
忽然一颗炮弹击中他的身后,盖文被巨大的冲击打飞了出去。
这是战舰在太空中对地表进行了轨道轰炸,由于塔林星敌方的太空舰队已被摧毁,那么此刻能够进行轰炸的便只有第四军团的舰船。
努力爬起来的盖文茫然的看着来自第四军团的炮火像流星般朝着他们发射,第四军团是个严格按照统帅命令运转的军团,因此能下达地表轰炸命令的只能是统帅,只是统帅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第四军的战士都在地面上。
他转过头寻找自己的战友,但只看到了他们被炸的碎裂的尸体,视镜上显示他们的生命体征的光点已经消失,他的战友都死了,因为自己人的轰炸。
盖文心中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他打开通讯试图通过通讯频道联系周围的小队,但是通讯频道里充满了噪音。
他找了个遮蔽点躲避轰炸,天空中一架猛禽战机摇晃着滑行,很快坠落的一道绿光击中了它,猛禽燃着火焰像猝死的鸟儿那样笔直坠落,盖文完全没有过去查看的想法,在这样的打击下,猛禽中不可能有幸存者。
过了十分钟,通讯频道里的噪音消退,戟刃铁匠戈尔格的声音响起,命令所有幸存的战士正常作战。
战士必须服从军令,盖文从遮蔽点走出,他环顾四周,还是只有他一个人,这片区域没有存活的其他战士,看着不断坠落的炮火,他想自己也许会死去,在困惑与迷茫中死去。
训练场里盖文被伊卡洛斯打倒在地,伊卡洛斯离开决斗笼,用毛巾擦了擦手,他强健的身体上满是汗水,他知道盖文在与他交手时分心了,但是他对自己兄弟分心的理由毫不关心,在第四军团的生活已经让他变成一个漠然的人。
而盖文,他还是新兵,时间一久,他也会习惯第四军团的残酷。
盖文站起来,他怀揣着心事离开训练场,他回到了自己的宿舍,这个宿舍和第四军团的战士一样肃杀,除了一张铁架床和一个铁皮柜什么都没有,他小心翼翼的从柜子后面拿出一个布偶,这是他找到的最新的慰藉心灵的方式,尽管得到这个布偶的方式不太光彩,是他从一个凡人手中缴获的,顺带着还有一本加贝撰写的《福音》,这似乎是圣教的信徒为了让孩子乖乖念经制作的陪伴玩偶。
盖文得到它后,为它填充了新棉,他将它捏在手心里,打开《福音》的第叁卷,“你对我的了解比我对自己的了解更深更全面。你对我的爱胜过我对自己的爱。你给我的甚至比我所渴望的更多,求你将我疲惫的身体、困惑的头脑和不安的灵魂拥入你的怀抱,并赐予我简单而宁静的平和。”
他吟诵着,恭敬的亲吻布偶的脸颊,只有这样他才能从战友无辜死亡的惶惑和在第四军团孤单、无人关切的痛苦中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