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作者:Sicilia柑橘      更新:2025-10-02 11:27      字数:6172
  或许其他人不懂,但是颜辞可是知道柳宿风不少过去的,他冷笑连连,没好气地开口。
  “呵,负责?你不过是因为她像莫柔儿,想把愧疚投射到她身上罢了。”
  “再说了,她说第一次你就信?谁知道是不是从哪个医院做的修复手术,你是不是疯了?方菡那么好的女生你不要,偏要一个除了皮囊像你死去的白月光、骨子里却放荡不堪的荡妇?你就这么想戴一辈子绿帽?”颜辞越说越激动,冷哼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颜辞,再怎么样你也碰过她,话别说得那么难听。”柳宿风了解颜辞为何愤怒,也清楚舒心忧身边男人不断,可一口一个“荡妇”,实在刺耳。
  “碰她,我都嫌脏,我那么做,无非是想让你看清她有多人尽可夫,让你趁早明白谁才真正适合你。”
  “够了!颜辞,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方菡,你喜欢她就自己去争取,而不是把她推给我。”
  “可她爱的是你,我小心翼翼守护的女人,你竟然弃如敝履,从前你因为对莫柔儿愧疚,一心扑在工作上不愿谈感情,我也认了。
  可现在呢?你宁愿要一个空有皮囊的女人,也不愿多看方菡一眼,你不觉得就算拿她当替身,也是玷污了莫柔儿吗?”
  颜辞怒视着柳宿风,眼梢浸满痛苦。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无论是家世、人品还是其他任何方面,方菡哪里差给舒心忧一丝一毫了?难道就因为那张脸?
  “你应该清楚,我对方菡从没有过那种感情。你既然喜欢她,就该自己去给她幸福,而不是为了成全她,硬把她塞给我,让她不幸。”
  听到这里,舒心忧几乎要笑出声来,原来如此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如果她喜欢的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假手于你,给你一次次拒绝她的机会。”颜辞几乎是嘶吼出来。
  他守护了这么久的女人,心却始终系在兄弟身上,而兄弟却连一眼都不愿多看,他只能屡屡亲手撮合他们,这份痛苦,又有谁能懂?
  “够了,颜辞,话题偏了。”
  眼看两人越说话题越偏,“柳宿风的意思是带她去打掉孩子,他怎么可能替别人养孩子,难道不怕头顶一片草原吗?”项丞左出面打断两人没有意义的争执,他对别人的感情史没有兴趣。
  他竟是这么看她?
  庄际掐灭了第二支烟,饶有兴致地听他们吵得面红耳赤,毕竟颜辞和柳宿风之间的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两人之间还有这么深的纠葛,竟然在兄弟情义之下还有一段三角恋,若不是眼下情形不对,他真有兴趣好好打听这段往事。
  “哼!”
  站在玄关处的舒心忧,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听着这四位人渣败类的对话,浑身几乎虚脱。
  她脸上血色尽失,唇被咬得渗血,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又仰起头,把泪水逼回。
  原来天堂与地狱,不过几分钟之隔;原来她在他们眼中如此肮脏卑微;原来她只是一辆谁都可以上的公交车……
  他也是这样想的……
  舒心忧很想冲上去,给他们一人一记耳光。
  可她不敢。她没有勇气面对,怕卑微可怜的自己会迎接无数冷嘲,怕他们发觉她知道一切后会恼羞成怒……
  更因为,项丞左在场。
  如果只有其他三个人,她想,她一定会提刀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可他在……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甚至不敢直视他。
  她不在乎其他三人怎么看她,却害怕从他眼中读到轻蔑和鄙夷;她也不在意他们重提对她做过的种种,因为她对他们从未动过心。
  可她对项丞左,是真真切切有过喜欢的,她曾不止一次对他说过喜欢,如今那真心却被血淋淋地挖出来,丢在地上践踏。
  许是她的自尊心作祟,不想让自己如此难堪,她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像只乌龟般逃避。
  回想这段日子,她自嘲地弯起嘴角,只觉得满心悲凉。
  客厅里的谈话仍在继续,她却再也没有听下去的勇气和必要。
  舒心忧抬起灌了铅似的双脚,在阵阵闷雷声中,六神无主地走出别墅区。
  手中紧紧攥着从超市买来的袋子,在脑中回想着这几个与她纠缠不清的男人。
  项丞左是为了她的骨髓;柳宿风把她当作别人的替身;庄际视她为解闷的性玩具;颜辞则是开口闭口“荡妇”的嫖客……
  和杜容谦是形婚,公冶析是她自愿配合假扮恋爱。
  尽管这两个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可被利用和戒备着她会真的心动时,她还是难以无动于衷,因为她心底仍渴望正常的、平等的友情,而不是这些难以启齿的关系……
  这样混乱不清的关系网,还真是不怪别人觉得她不堪。
  这么看来,与她有关系的这些男人,竟没有一个是摆在平等地位看待她的。
  当她还在烦恼自己混乱的感情会对不起项丞左时,原来他一直在陪她演戏;当她内疚地思考要怎样做才配得上他时,原来他是当成猴戏在旁观;当她因他而脸红心跳时,听到的却是最剜心的话。
  一幕幕往事如电影幻灯片般在脑海中闪过。
  其实她早该从细节里看出他并不爱她,项丞左见过她那么多不堪的场面,又怎么可能会对她心动呢。
  是她太过自以为是,把那些蛛丝马迹都选择性地忽略了,是她不留余地地喜欢上他,才会落到这般自取其辱的田地。
  她任由不争气的泪水滑过脸颊,走在马路上笑得凄然,引来路人纷纷侧目,皆是在看一个神经病的眼神。
  舒心忧对此毫无知觉,也不知走了多久。
  天空中的闷雷已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她仍无意识地向前走着。
  虽是初秋,可打在身上的雨点却如融化的冰水,寒冷刺骨。
  手机突然响起,是一条短信。
  她机械地点开:“心忧,你是说星影的那个项丞左吗?我刚打电话问我爸,他说那天他输光了钱差点被打,是项丞左恰好路过拦下的,后来我去接我爸,也是项丞左对他朋友说他手下有几个项目,建议我如果缺钱可以卖小说版权,只是可能会压点价……我当时不疑有他,觉得300万已经很高了,可是现在想想……心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舒心忧把那条短信反复读了好几遍。
  所以一切真如柳宿风所说,都是预谋?
  可笑的是,她一直被蒙在鼓里甚至喜欢上他,并且直到此刻仍不愿相信,竟然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有预谋的精心骗局。
  颜辞、庄际他们对她的伤害,她倒没那么在乎,非要说,也只有讨厌和恨,但也只是因为他们的行为本身,而非情感上的背叛,因为她从未对他们上心。
  可项丞左……为什么偏偏是项丞左?
  她一直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上了柳宿风的床,还曾怀疑是自己喝多了跟着柳宿风走,或是柳宿风趁她醉酒带她离开。
  她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自己后来喜欢的男人,在一开始就亲手把她送上别人的床,还若无其事地和她逢场作戏。
  不对,那时候她还没喜欢上他。
  所以,是她自己眼瞎,后来竟喜欢上了一个设计陷害她的男人,还曾天真地以为,他是她的救赎,是那个不嫌弃她有过不好经历的人。
  舒心忧走了很久很久,路上的行人从熙熙攘攘变得寥寥无几。
  天气预报中说夜晚才会登陆的台风,已提前开始肆虐,她不知该去哪里,也不知想去哪里,更分不清方向,就这么提着一袋东西魂不守舍地走着。
  即便是闹市区,此刻也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神色匆匆,她却仿佛不知疲惫,走了好久。
  杜容谦正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开车闲逛,无意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吱——
  刺耳的急刹车声响起,一辆车在距离舒心忧一米处停下。
  雨刮器来回刮着挡风玻璃上倾泻的雨水,车内的杜容谦望着那个眼神空洞、正走过车前的女人。
  远远看去只觉得身形熟悉,却没料到真的是舒心忧。
  这时,一辆摩托车险些撞上她,急忙拐上绿化带,司机停下车,骂骂咧咧地喊道:“有病啊?想死也别上马路害人啊!”
  “对不起……”她喃喃地道歉,见对方没事,又神情恍惚地继续向前走。
  杜容谦看清是舒心忧后,顾不上打伞便推开车门,快步追了上去。“舒心忧,你怎么了?”
  舒心忧仿佛失聪了一般,既没有回应,也没有看他一眼,如同行尸走肉般继续向前。
  杜容谦见不远处一辆轿车正疾驰而来,眼看就要撞上她,立刻冲上前,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轿车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道水帘,呼啸而过。
  直到这时,舒心忧才抬起被雨水打湿、碎发紧贴着的苍白小脸,眼神依旧空洞无光。
  “心忧,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杜容谦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她总是骄傲的、淡雅的,或是娇羞的,却从未如此死气沉沉。
  他今天刚和宋薇安摊牌,心情本就低落,趁着台风天,不会有狗仔注意,本想开车兜风散心,却没料到会遇见她。
  此刻,他早前的烦闷一扫而空,满心都是对眼前人的担忧。
  雨中毫无生气的她,宛如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杜容谦的心没来由地慌了。
  雨水迅速打湿了他的衣服。
  他摇晃着依旧面无表情的舒心忧,想接过她手中的袋子,可她却攥得死紧。
  沉甸甸的购物袋将她几个手指关节压得充血红紫。
  无奈之下,他一边搂着她的腰,一边用手为她挡着额前的雨,拥着没有挣扎却紧握塑料袋的舒心忧,朝自己的车走去。
  将她安置在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后,他叹了口气,绕过车身上了驾驶座,朝舒心忧家的方向驶去。
  “出什么事了?我先送你回家。”
  “可以送我去XX墓园吗?”坐在车上的舒心忧终于开口,原本婉转的嗓音,此刻如同沙漠中久未饮水的旅人,掩藏不住的嘶哑。
  “心忧,下雨了,改天再去吧。”要去墓园……是去看她父母吗?可眼下暴雨将至,实在不是祭拜的好时机。
  “送我去吧,今天是我爸妈的祭日……拜托你了。”一直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决堤,眼皮眨下,一滴滚烫的泪珠,吧嗒落在手背上。
  “好。”祭日吗?所以她才这样失魂落魄……
  “谢谢。”舒心忧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到了墓地门口,舒心忧解开安全带下车,杜容谦也急忙拿起伞跟了上去,为她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空间。
  打在脸上的雨滴骤然被挡住,舒心忧停下脚步,望向伞的主人。
  杜容谦正握着伞柄,将伞大幅倾向她这一边。
  “你回去吧,谢谢。”道完谢,她走出伞的庇护,再次任由雨水冲刷。
  “我还没见过叔叔阿姨,我陪你吧。”杜容谦撑着伞快步跟上,雨伞又一次隔断了落在她身上的雨珠。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那伞给你,我去给叔叔阿姨买束花。”杜容谦察觉两人两手空空,便把伞递向舒心忧。
  见她不肯接,他直接抓起她冰凉的手,将伞塞进她手中,随后转身冒雨跑回车上。
  墓园的大门没关,但门卫已不见人影,估计是因台风提前放假回家了。
  杜容谦离开后,舒心忧虚握的伞滑落脚边,被风吹到墓园门口的草丛里,她独自走进墓园,来到那三座墓碑前。
  碑上父母的黑白照片仍是记忆中的模样,奶奶的笑容依旧慈祥。
  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舒心忧靠着冰凉的墓碑坐下,泪水大颗滚落。
  “对不起,是囡囡没用,连祭日都没能带点像样的东西来看你们……奶奶、妈妈、爸爸,带我走好不好?我好想你们……”舒心忧抱着墓碑痛哭失声,这是几年来她第一次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好怀念小时候你们带我到处跑,怀念你们当无国界医生时,我能等到你们回来的日子……还记得在非洲援助时,爸爸总笑话,说囡囡见到血啊伤的都不怕,坚强得不像个还喜欢洋娃娃的孩子。”
  “其实囡囡没那么坚强……我不怕,是因为有你们在,我知道你们会保护我。
  可现在,世上再也没有我可以依靠的人了……我好怕,好孤单……带我去陪你们好不好?你们从小教我,真心对待对自己好的人,真心能换真心,就算你们不在了,也会有人爱我……”
  “可我试过了……好像再真心,也只是被愚弄的那个……妈妈、爸爸,我好累,不想再应对任何人了,只想陪在你们身边,还有奶奶……你们都不会丢下囡囡的,对吗?”舒心忧哭得哽咽,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间呛入雨水,鼻子通红。
  雨水打进眼睛,刺激得一双杏眼布满血丝。
  “奶奶,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同意了……你们要我好好生活,可我好像撑不下去了……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真的好没意思……你们会理解囡囡的,对不对?”
  舒心忧笑了笑,闭上眼,将头靠在墓碑上,任由雨水冲刷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
  原本润泽的唇瓣被她抿得死紧,如今已苍白如纸,上面清晰的牙印醒目。
  半小时后,杜容谦抱着花束出现在墓地门口。
  他一眼看到那把被风吹到草丛里的伞,四周却不见舒心忧的身影。
  他捡起伞,快步走进墓地。
  幸好这片墓地不算大,很多区域尚在开发中,已启用的只有两部分。
  杜容谦一排排地寻找,后来几乎是不顾顺序地奔跑起来,急切地搜寻着舒心忧的踪迹。
  五分钟后,他终于在某排墓碑中间,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墓碑旁的小小身影。
  他快步冲过去,放下花,拨开舒心忧湿透的头发,只见她气息微弱。
  “心忧,心忧,你怎么样?”
  舒心忧缓缓睁开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杜容谦凑近她的唇边,想听清她在说什么,可雨声嘈杂,微弱的声音完全被淹没。
  “心忧,心忧!雨太大了,我们先回去,改天再来祭拜叔叔阿姨!”
  舒心忧摇了摇头,用尽力气拒绝:“你回去吧……不用管我。”说完,她又闭上了眼睛。
  杜容谦感觉到,这不仅仅是祭日带来的悲伤。
  舒心忧肯定还遭遇了别的什么事,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台风即将登陆,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生疼,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何况舒心忧脸上贴着纱布,手上还缠着绷带。
  “心忧……这样会生病的,不能再待下去了。”
  舒心忧依旧不理不睬,抓着墓碑的手又紧了几分。
  杜容谦丢开伞,一把将她抱起。
  突然被抱起的舒心忧终于睁眼挣扎起来:“放……放我下来。”
  “不行,听话,跟我回家。”杜容谦将她抱得更紧,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态度,抱着她在雨中疾步行走。
  “家?我没有家……没有亲人,哪里还有家……”舒心忧低声呢喃。
  杜容谦听见了,好看的眉头紧紧蹙起,心疼之色浮上眉梢。
  他双臂收紧,抱着她大步朝车子走去。
  “放开我……我要陪我爸妈和奶奶……你放开!”被抱回车上后,舒心忧的体力渐渐恢复,挣扎着要下车,通红双眼瞪着阻拦她的杜容谦。
  “舒心忧,你这个样子,叔叔阿姨看了该有多难过,你觉得他们愿意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吗?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非要把自己搞成这样?”这是杜容谦第一次呵斥她,语气不再温柔。
  舒心忧一愣,失神地坐在车里。
  是啊,这副模样,爸妈看了一定会失望吧?他们在世时呵护她、疼爱她,把她养育成人,不是为了看她长大后为了男人,因为一次受挫就把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呵。
  见舒心忧冷静下来,杜容谦转身上车,启动引擎。
  湿透的衣服将真皮座椅浸出水渍,离开了暴雨的冲刷,舒心忧忽然觉得冷,不自觉地抱紧起满鸡皮疙瘩的手臂。
  正在暴雨中小心驾车的杜容谦注意到她的动作,立刻调高了车内空调温度。
  待暖意渐渐回升,舒心忧松开被自己掐红的手臂,将头转向车窗。
  雨水噼啪打在玻璃上,模糊了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到达杜容谦住处时,天已漆黑。
  千家万户亮起灯火,舒心忧却没有感慨的心情,几乎瘫软到走不动路的她,只能任由杜容谦抱着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