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的韩小闲拎着洗完澡的猛男回了家，收拾收拾心情准备上班。
  刚结束的四天休假给她忙得呀，第一天修罗场第二天借钱，第三天疯狂做爱，第四天不知道怎么办……真还不如去公司上班。
  她睡前冲澡的时候还发现阴唇附近肿了，不知道是因为做太多还是因为男人的东西太大……想到就有些脸红，又觉得脸红的自己奇奇怪怪。以前也不是没和男人疯狂做爱过，怎么到谢修一这里就心如乱麻了。
  她连狡辩的说辞都想不出。
  韩小闲大叹，用被子蒙住头装鸵鸟。
  周三上午，天曜小说城编辑部办公室。
  编辑部早上九点开工，不过没有硬性打卡规定，原则上只要把活干完，下午来办公室上司也不会多说一句。韩小闲晚上失眠于是干脆早起，八点半就到了办公室，把肩颈按摩椅往背上一挂，这就开始审稿。
  天曜基本每个季度都会搞主题征文大赛，正在进行的是悬疑频道。参赛无门槛，直接把章节往平台上投就行，不过编辑部的正式编辑们的邮箱全是公开的，不少人会直接投给编辑，以防自己平台上数据不好而被忽略。
  悬疑频道征文，韩小闲的邮箱要爆了。
  不仅因为征文告示末尾留着“频道主编小闲”的联系方式，更因为她是赤脚的编辑。
  虽然赤脚的书都在男频连载，但内容都是恐怖悬疑带点克苏鲁，所以悬疑频道也会把他的书挂在首页上。韩小闲作为编辑虽然不会挂名，但圈里的人都知道他俩伯乐与千里马的关系，任何风格和赤脚相近的新人作者都认为自己能写出下一个爆款，于是盯上了韩小闲这个伯乐，觉得她一定能察觉出自己与众不同的才华。
  韩小闲把新邮件里的附件批量下载，用文件管理软件预览了第一页内容，把投稿粗略分了类，便去编辑群里吆喝。
  韩小闲：有熟悉克苏鲁题材的编辑还没审过中式克苏鲁吗？
  猫眼兄弟：小闲老师您还是直接传群文件吧，大伙儿有时间了认领。
  韩小闲：要是有时间才来认领，就没人认领了。
  中式克苏鲁是近两年的烫门题材，好像是什么流量密码一样，已签约的作者在写，新人作者也写，不仅天曜上相关内容的作品多，竞品平台上也充斥着冥婚、原生家庭诅咒、民俗恐怖等等主题的文。然而真写的好的又寥寥无几，绝大多数都只是画皮不画骨的拙劣模仿，不懂气氛渲染而只会堆砌恐怖和恶心的元素，这次的征文活动里更多的是只消半章内容就会被韩小闲枪毙的投稿。最让编辑们抓狂的是这类题材的作品都极为雷同，五湖四海的人们背诵同一个故事的感觉，而且这故事还不怎么好看。编辑群里本来有那么几个兼职编辑是克苏鲁爱好者，各自被扔了五十篇投稿后纷纷噤了声，甚至有一个直接在群里大喊他根本没有读过《克苏鲁的召唤》，他对克苏鲁的认识全是从短视频来的，求求各位编辑大人别再给他派发这类任务了。
  要是不分配工作到具体的人，韩小闲这悬赏令是到活动结束都不会有人来碰的。
  韩小闲头疼，绝望地想，不会要她自己看这百来篇稿子吧……希望是因为时间才九点不到，人手一个熬夜冠军的编辑们都还没起床看消息吧。
  好在她没头疼多久，群里就有人相应了——
  绰绰没鱼：我可以审吗？
  是个没见过的ID，韩小闲往上爬了爬群的历史消息，晓得了这是个两天前刚进群的兼职编辑。她在群里回了个“OK”，接着发送了好友申请，对方即刻通过。
  绰绰没鱼：小闲老师好。
  韩小闲：叫我小闲就好。
  绰绰没鱼：小闲姐姐。
  软软的一声，虽然韩小闲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她莫名想起苟哲。
  韩小闲：你能审中式克苏鲁？
  绰绰没鱼：可以的，我看很多恐怖小说。
  韩小闲：不是质疑你审美，主要是稿子有点多。
  绰绰没鱼：我刚来，手上没活。
  韩小闲迫不及待把那堆新稿件整理成压缩包发了过去。
  满怀憧憬地将自己的作品发给伯乐编辑，却转手就和别的同样壮志凌云的作者被压缩到一起，外包给了兼职的新人编辑，不知道那些作者本人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心情。韩小闲已经挺麻木了，有灵气的作者本就不多，有才华的更是少见，而她是编辑的同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只想优先把工作做完。
  韩小闲：辛苦你了，有问题来找我。
  绰绰没鱼：好的小闲姐姐。
  上午十点过，编辑部才陆陆续续有同事来，各自穿戴好肩颈按摩仪或腰托，一头扎进海量的文字里。
  平心而论，网文编辑的日常就是读网文，从网站平台上读、从邮箱里读，这件事只要有电脑有网络，在哪里都能做，根本没必要遵循上班时间集中到同一间办公室里，有些比较拼的编辑比如韩小闲，早都把工作生活化了，有时节假日闲下来没事干就会开始看文。要说有什么理由一定得回办公室，要么是开会，要么是借用资料室的参考书，可会议也能在线上开，资料更是可以网上找或去图书馆。然而全职编辑们依旧每天来上班，全职要有全职的姿态，哪怕是做样子也得给公司表现：看啊，我没有辜负这份工钱。
  “小闲，你休假回来啦。”
  韩小闲从和作者的讨论中抽身而出，看见郝欣端着咖啡朝她走过来。她若有所思，朦朦胧胧中记得郝欣似乎拜托过她什么事。
  “我上周和你说的那个作者你看了吗？”郝欣问，“觉得怎么样？”
  “哦！那个谁……夏肥冬瘦？”
  “对，天曜君给他的评分不是很好，但我觉得他有点东西，想听听你的见解。”
  天曜君是他们线上小说城的AI编辑，功能非常强大，会按照读者的兴趣做智能推荐，还能一键生成章节梗概，甚至能写书评，读者们虽并非全都认可AI介入内容创作，但大部分都给出好评。
  然而对于创作端的写手和编辑来说，这个天曜君却是可爱与可恨参半，原因是在读者无法看见的作者和编辑后台，天曜君会给出一幅雷达图，从六个不同方面给一本小说打分，而这个分决定了哪些新书会优先推到编辑面前、哪些书可以获得平台流量。
  郝欣想让韩小闲帮着参谋的书只拿到一个很平庸的雷达图。
  韩小闲：“我还没来得及细看，粗略扫了几眼感觉还行，我等下仔细看看再和你说。”
  其实她根本一眼没看。
  郝欣回自己工位后韩小闲才点开夏肥冬瘦的主页，此人目前只发了一篇文，连载到三万字，从天曜君那里拿到的分每个都在平均线，只有流行性和剧情精彩度稍微好点，但也没有到值得引起重视的程度。
  天曜君雷达图六大指标：流行性、角色吸引力、剧情精彩度、新颖度、文笔、思想深度，每项满分十分。当年赤脚的第一部书被打的评分按顺序分别是：3、3、7、9.5、2、5，偏偏他分数奇高的新颖度是编辑们不太关注的方面，网文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娱乐，而娱乐是有惯性的，太新的内容不容易被接受。而拿到这样一张死亡雷达图的赤脚却偏偏被韩小闲注意到了，争取到流量后直接一炮而红，而韩小闲也成了凭一己之力让公司AI开发部连夜升级模型的神奇女人。
  这也是为什么总有半温不火的作者想勾搭韩小闲，也是为什么郝欣想要韩小闲的见解。
  三万字很快看完，韩小闲托着下巴沉思。情节是很跌宕起伏，设定也都是大热要素并且融合得很好，要她客观来看，天曜君给的分是偏低，但她不知为何不喜欢这个作者写的东西，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韩小闲把自己的感受如实告诉了郝欣。虽然只是文字聊天但郝欣看起来很失望，她感慨天曜君到底还是越来越聪明了，她们这群编辑总有一天也会被取代。可郝欣不愿放弃，她说虽然天曜君和韩小闲都不看好夏肥冬瘦，但她看好，她决定多放些精力在这个写手身上，赌一把。
  韩小闲：祝好运。
  书写得好不好或许存在一个检验标准，但能不能火则全凭运气。
  他们都需要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