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私课，乐桃曦和秦时月排练完了变奏的后半段，外面天已经全黑了。乐桃曦满身大汗，呼了一口气。秦时月的指导非常细致严格，虽然的确很有帮助，但是也的确非常累人。
  秦时月看乐桃曦把衣服匆匆套上，挑眉道：“又要去约会？”
  “不是，我晚上要去爷爷家里吃饭。”乐桃曦说。她爷爷非常在乎辈分，如果晚辈迟到他便要大发雷霆，所以乐桃曦总是躲着他。
  秦时月点了点头：“明年四月的比赛，你报名了吗？”
  乐桃曦知道她在说四月最为出名的那个芭蕾比赛。虽然总是被人戏称为“招聘会”，但还是影响力极大的比赛。乐桃曦回应道：“嗯……正打算报名。”
  “那就好。”秦时月点头，“你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
  乐桃曦多少感觉到秦时月在她身上花的时间不少。虽然她每堂课都会拖堂，但是别的学生一般也就多上十分钟，她一小时的私课却上了整整两个小时。
  秦时月和乐桃曦走出大门，就看到门外停着的豪华轿车。看到乐桃曦，西装革履还戴着白手套的司机走出来给乐桃曦打开门：“大小姐。”
  秦时月侧头看了一眼乐桃曦，乐桃曦颇有些不好意思：“老师要去哪里？我们送您过去吧。”
  “没关系，我就在附近吃点东西。”秦时月叹了口气，又忍不住问道，“你既然家境不错，为什么还要犹犹豫豫的。”她知道芭蕾舞者成名前的生活不算富裕，所以也不是不能理解有些学生对于成为专业舞者的顾虑。但是显然，乐桃曦完全不必担心生活，秦时月实在是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乐桃曦说：“不是的老师，我真的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到哪里。”
  她固然在芭蕾方面有一些才华，但她也知道，能够成为职业芭蕾舞者已经是万里挑一，其中每个人都才华横溢。
  她真的能够成为其中的佼佼者，达到她想要达到的高度吗？
  尤其是在她意识到自己的瓶颈之后，她更加不确定。
  秦时月看了看她：“你没有失败过，对吧。”秦时月记得，乐桃曦凡是参加比赛，基本都至少能进入决赛。从她和同伴的对话里，她也能听出乐桃曦对于学业也似乎游刃有余。
  这样的人固然是天之骄子，但也意味着她们会越来越害怕失败，因此而裹足不前。
  秦时月看到乐桃曦的表情，了然道：“你记得我昨天跟你说，你的缺点。”
  乐桃曦老实点头，秦时月说：“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了。你已经太过于习惯优秀，而不习惯失败了。”
  她已经背负了太久优秀的壳子，以至于她把自己的不完美都隐藏起来，只呈现出最漂亮的，大家想看到的部分。而那些不太完美的部分，连乐桃曦自己都忘记了。
  乐桃曦愣了愣：“老师是说……”
  秦时月语重心长：“失败没有什么可怕的。人生很长，想要重来也总是还有机会。但是如果不去尝试，却一定会后悔。也许，你应该找机会突破一下自己。”
  看乐桃曦呆呆看着她，秦时月笑了笑：“我能教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努力。明天结业表演，我期待你的表现。”
  在秦时月和乐桃曦聊天期间，司机一直很耐心地在旁边等着。等到秦时月走远，乐桃曦对司机笑了笑：“麻烦你等这么久，张叔叔。”
  “没事。”司机从小看乐桃曦长大，和她非常熟悉。他笑了笑：“不过先生可能不会太开心。”
  “那有什么办法。”乐桃曦说，“要上课嘛。”
  “大小姐说的是。”司机细心给她关好门。
  车开了没多久，乐桃曦就睡着了，毕竟连续高强度上课，还连续应付宋泽彦过盛的欲望，她也的确累了。
  等到她睁开眼，已经到了祖父家门口，车子正缓缓开上车道。
  她伸了个懒腰。司机把车子停在大宅门口：“大小姐，到了。”
  “嗯，谢谢。”乐桃曦恍惚了一会才完全清醒过来。她下车走进门，就有一个中年妇人等在门口：“大小姐，好久不见了。”
  “兰姨。”乐桃曦对妇人笑笑。兰女士从小照顾她父亲长大，本来应该接手她和她哥哥，但是傅启之结婚后搬出去自己住了，虽然有家政阿姨和保姆阿姨，但是两个小孩还是自己带得多，不像傅文德一样撒手不管，所以傅乐言和乐桃曦不是兰姨带出来的。但是对于傅启之来说，兰女士还是非常亲近和尊敬的长辈，对他来是接近于半个母亲的存在。
  所以乐桃曦对她也十分尊敬，她偶尔在祖父母家居住的时候，也都是兰女士照看她。不过与此同时，乐桃曦也难免觉得兰女士过于老派，无法沟通。
  兰姨看了看乐桃曦穿着卫衣和运动裤还有点汗津津的模样，叹了口气。她一直觉得傅启之还是应该住在家里，好让两个小孩接受更正统的精英教育。
  不过两个小孩都已经长大成人，她能做的也不多了。她忍了忍，没把挑剔的话说出口，只是淡声道：“您这样无法出席晚餐，去洗个澡，衣服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动作快一点，先生和太太在等您。”
  乐桃曦连忙逃上楼去，找到久违了的她在主宅的房间。
  虽然她在主宅的房间比家里大很多，她还是觉得很难在这里快乐地生活。她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家里就这么几个人要住这么大的房子。她小时候跟爸妈来过暑假，经常找不到人，还得问工作人员或者打电话。
  她迅速冲了澡。虽然她不常来居住，但是房间里还是准备好了她惯用的洗浴用品和护肤品，让她觉得实在是有点浪费。
  兰女士给她准备的衣服自然是高品质的连身裙和配套的首饰鞋子。虽然是冬天，但是在保暖设施齐备的房间里却完全不觉得寒冷。只是她穿上觉得自己是要去赴宴而不是和舒舒服服地和家人吃饭，实在是很讨厌。
  她好不容易长途跋涉到餐厅，傅文德和叶清容已经在餐厅里等着她了。除了爷爷奶奶，还有一个不算很熟悉的人也坐在沙发上，是已经几乎被她忘记了的乔修。
  第一次乐桃曦遇到他，他是飙车族的不良青年，接着变成上门找茬的纨绔子弟。这次乔修穿了剪裁合身的叁件式西装，笑容优雅而温文，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让乐桃曦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
  虽然他的笑容足以让任何少女脸红心跳，但乐桃曦只觉得警铃大作。
  这家伙找上门来绝对没安好心！
  看到她出现，傅文德吹胡子瞪眼睛：“乐桃曦！你怎么能让长辈和客人等你！”
  乐桃曦皱眉：“怎么有客人？我之前都没听说。”
  乔修笑了笑：“我过来找傅老爷子谈事情，便恭敬不如从命，留下吃饭了。要是不方便，我现在就走。”
  乐桃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傅文德便开口道：“不用管她，你坐。”
  乔修笑了笑：“说起来，这也不是我也乐小姐第一次见面了，不知道乐小姐是不是还记得我。”
  傅文德“哦”了一声：“你们是什么时候见过的。”
  乐桃曦对乔修横眉立目，乔修欣赏了一会她的表情之后才悠然道：“朋友聚会。虽然没有那个荣幸和乐小姐聊到天，但是依然对她印象很深刻。”
  简直胡说八道，不是明明还半威胁地到学校找过她吗？乐桃曦看向乔修，对方对她温和地笑笑，她却从那微笑中读出了些许胁迫的意味。
  你最好配合哦，不然我可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
  乐桃曦面上没什么表示，却在心里大叹气。要是她早知道乔修竟然和自己的祖父有来往，她完全不会给这个人和自己交谈的机会。
  不过为时已晚，而且感觉他心机深得很，恐怕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看看他有什么打算再说。
  听到乔修的话，傅文德“哼”了一声：“我希望她没给别人留下什么不得体的印象。”
  乔修看着乐桃曦深深一笑：“怎么会。乐小姐气质出众，才会让人一眼注意到她。说来惭愧，之后我偷偷了解过，才知道乐小姐不仅学业优秀，还在芭蕾舞上有过人的才华，难怪总是受人仰慕。”
  傅文德似乎是对乔修的话很受用，轻笑了一声：“是吗？”
  “所以，不知道乐桃曦小姐愿不愿意给我一个认识她的机会呢？”乔修非常有绅士风度地对乐桃曦微笑。
  “你不用这么惯着她。”傅文德嘴巴很凶，脸上却很开心，对乐桃曦说：“桃子你还站着干嘛，快坐下，就等你了。”
  乐桃曦只好在乔修身边就坐，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乔修倒也不以为忤，只是看着她笑了笑，更让傅文德觉得乔修修养良好，还对自己的孙女情有独钟。
  不错不错，总算看到了招一个像样的孙女婿的希望。
  傅文德一向比较在意场面，就算原本只是家人聚餐，菜色也十分丰盛。现在多了一个乔修，菜色上便更不会轻慢。各色山珍海肴逐渐上桌，乐桃曦不由得在心中吐槽这恐怕是要喂四十个人。
  不过她本来就和祖父合不来，这次吃饭也打定主意尽量不开口。好在傅文德和乔修两个人正谈论着最近的经济动态，似乎相谈甚欢。
  但与此同时，乔修也不忘随时照顾着乐桃曦，帮她布菜，拿调料，还细心询问她的口味。
  “乐小姐喜不喜欢吃螃蟹。”当清蒸蟹被端上来的时候，乔修问。
  “还可以。”乐桃曦还是回得不冷不热。
  “那我给你剥一个吧。”乔修温柔微笑，仿佛童话故事里的王子。
  他还真的细心给乐桃曦把雪白的蟹肉拨出来，放在她的碗里。
  这下乐桃曦也有点不好意思了：“那个……我自己也可以的……”
  乔修微笑：“我怕伤到你的手。”
  对面，傅文德咳嗽了一声：“乔修，你别这么惯着她，她已经够小姐脾气的了。”眼睛里却隐隐有笑意。
  乔修笑笑：“您不用担心，我觉得乐小姐非常有涵养，足以担得起傅家大小姐的名号。”
  说完，他意有所指：“而且，乐小姐总是值得更好的。”
  乐桃曦瞪他一眼：“我喜欢什么，我自己清楚。”
  “这是自然。”乔修笑眯眯的，“乐小姐要是不喜欢螃蟹，我可以拿别的菜给你。”
  傅文德突然觉得不对：“桃子，你怎么回事！怎么还让客人照顾你！你怎么不问问乔修喜欢什么。”
  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乔修喜欢什么！
  但面对祖父，乐桃曦也没法，只好问：“乔先生喜欢什么？”
  乔修深深一笑：“我以为乐小姐知道我喜欢什么，不过乐小姐似乎记性不太好，连我们初次见面都忘记了。”
  他遗憾叹气，“毕竟和我堂哥不同，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乐小姐不会在意我也在所难免。”
  旁边乐桃曦的祖母叶清容温和道：“哪有的事。我之前听说老乔有个处事周全的孙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桃子还小，才没有注意过你。”
  乔修谦恭道：“我真的没什么特别，尽管如此，还是希望有机会和乐小姐互相了解。”他表情看起来有点小心有点难过地看了乐桃曦一眼，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点看好戏的恶劣。
  乐桃曦能感觉到傅文德对她怒目而视，仿佛在谴责她的失礼，乐桃曦简直是恨不得马上就把乔修扔出去。
  看着乐桃曦看不惯他又拿他没办法的表情，乔修觉得心里满足极了，决定把最后一个包袱抖出来：“不过接下来这个项目，是富市和乔方共同合作的，我会努力让乐小姐对我有印象。”
  “没错。”傅文德加重了语气，“启之也很重视这个项目，你们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多聊聊。桃子，你以后对公司也不能放手不管，正好借这个机会多学习一下。”
  “我……不……”乐桃曦目瞪口呆地看着傅文德，既不能在乔修这个外人面前说她对公司毫无兴趣，又不想把这件事应下来，难得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乐桃曦实在是没搞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