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英一脸莫名，见弟弟趴在桌子上喝酒，对着一身新衣裳鞋袜愣愣出神，“这是宋香云给你的？”
  玄羽红着眼圈点头。
  “你们结为姐弟，那我是不是也是她的哥哥？”玄英蹙眉，“怎么不叫我，我怎么没有？”
  玄羽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玄英：“……”
  他探上弟弟的额头，“你撞鬼了么？哭什么？”
  另一边，宋香云虽然委婉拒绝了玄羽，但是一想到他那副失落的神情，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照顾岫姐儿和女儿睡下后，她毫无困意，便点了灯做针线。
  脑海中却时不时地闪过玄羽的身影，他舞刀弄剑，衣裳磨损得快，腰带似乎也很旧了。
  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已经在做了，等宋香云回过神来时，手中已然多了一条簇新的玄色暗纹腰带。
  宋香云脸颊发烫，匆匆把腰带塞进了箱中。
  她最终还是没有送出去。
  说来也怪，自那日两人开始做姐弟后，再在府中遇见时，两人莫名地都有些不自在。
  如今有了“弟弟”的身份，玄羽一有空便会送一些东西过来，吃的玩的，不算贵重，但却很讨人喜欢。
  香姐儿是个内向害羞的小姑娘，和孙嬷嬷等人也是相处一阵子后才熟悉起来的，可她却很喜欢玄羽，常常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舅舅长舅舅短地叫他。
  玄羽一开始还不太能接受，后来和小姑娘玩开心了，也就不再介怀称呼一事。
  弟弟又怎么样，反正又没有血缘关系。
  他眼下有了更多接近宋姐姐的机会，于他而言，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过罢中秋后，天气一日日转凉。
  在十月初一这天，周宗璋接到圣旨，圣上命他即日启程，去南溟协助安西将军，为大周遴选培养将才。
  沈鲤：“安西将军？那不是长公主么？”
  “没错，陛下准许她建立娘子军。”
  “哇，我能不能也去参军？”
  周宗璋笑道：“这个就要问安西将军了。”
  第43章 赴南溟，醋意横生
  南溟地处大周东南，是个沿海的小城，沈鲤曾经在舆图上见过它的名字，没想到有一天她还会去这里。
  圣上命令周宗璋即日动身，他便吩咐下人收拾行囊，此去不知何时回来，南溟比庐阳气候宜人，即便是冬日也不会太过寒冷，十分适合孙嬷嬷与李素莲休养。
  原本他以为两位老姊妹会不愿离开此地，毕竟在这里生活多年，气候与饮食早已习惯，冷不丁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大多数人都会犹豫。
  可没想到，孙嬷嬷和李素莲已然麻利地收拾好了行李，她们就带了几件四季衣裳，“我们当然要跟过去，岫姐儿离不得我们的。”
  周宗璋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鲤将小月、七星与符勉带了过去，其余仆人有的因不愿离家，她便给了银子将人遣散，余下的两人便留在将军府看护。
  在问及宋香云的意见时，她洒脱道：“这里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你若是愿意捎上我们母女，我当然想跟你们一起走。”
  “宋姐姐愿意一起最好了，咱们到那边可以琢磨点儿生意做。”
  这边的铺子自有掌柜的打理，每月定时给沈鲤汇报情况即可。
  前阵子七王爷谋反，庐阳城人心惶惶，米铺的生意奇好，她之前低价屯的米卖了不少钱，这让沈鲤信心倍增，等到了南溟安顿下来，她可以视情况再新开铺子。
  侍卫之中，玄英、玄羽两兄弟是周宗璋的亲卫，自然是要跟着他一并去的。
  等众人将行李收拾好，翌日早晨吃罢饭，周宗璋骑上马，玄羽、七星驾着两辆马车马车，玄英与符勉骑马在后面紧随，一行人朝着南溟赶去。
  此时已是秋天，红彤彤的枫叶打着旋儿落至马车棚上，又坠至车帘旁，小月见了，随手拾起，与香姐儿一块儿数起叶子上的脉络玩儿。
  孙嬷嬷、李素莲、小月和香姐儿乘一辆马车，宋香云和沈鲤在前面那辆照看岫姐儿，途中休息时，两个小姑娘便会下来撒欢，到处乱窜。
  家里的几名女性长辈对小月与香姐儿都十分宽和纵容，小姑娘活泼调皮些也很好，多跑多动身子才健康强壮。
  她们很少规训她们，只要不做伤害自己和他人的事，即使她们俩在泥坑里笑成一团，沈鲤等人也是一笑而过。
  前阵子长公主赵麒英被封为安西将军一事，天下哗然。
  许多男子气愤不已，嚷嚷着“牝鸡司晨”、“武皇再世”等语，上奏奏章甚至是写下万民书，请皇上收回成命。
  舆论甚嚣尘上，可天子一言九鼎，收回岂不惹人笑话？
  昌和帝思索之后，下旨将赵麒英调往南溟，命其在那招募训练士兵，命周宗璋前往协助。
  除此之外，他并未给她其他特权。
  从小养在深宫中的公主，即便想做什么，又能兴起多大风浪呢？
  昌和帝并非不信任赵麒英，他是觉得女子天生柔弱，无法与男子相提并论。
  放她出去闯荡闯荡，很快她就会头破血流地回来。
  女儿家如此好强做什么，即便不招驸马，娇养在宫中不好么？何必自讨苦吃。
  这番话他并没跟赵麒英说过，但在她离京之前，两人短暂地话别，从他傲慢的眼神与神态中，赵麒英已明白了一切。
  她从很早之前就对父皇不再憧憬，她只将他视作君王，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只是想让大周百姓过得更好。
  太子已废，若是有朝一日皇帝驾崩，谁会来继承皇位？
  赵麒英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但之前她的眼界过于狭窄，候选人只拘泥在了她的兄长与弟弟们。
  可如若不是男子呢，女子为何就不行呢？
  一旦产生了这个念头，它便如野火燎原般无法熄灭。
  赵麒英想，她为何要熄灭它？
  她身上也流着皇上的血，为何她不能继承皇位？
  她今日可以是将军，明日便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上。
  皇上越不看好她，她越要做出一番成就来证明自己。
  赵麒英的脾性.事迹传播很远，深宅妇人也知道几分，沈鲤和宋香云听闻后，对她是既钦佩又羡慕。
  她们既是女子，又都有女儿，自然希望女子在当朝能有更好的待遇、更高的地位，若是哪天也可像男子那般参与科举、入朝为官那便更好了。
  因此此行去南溟，两人都颇为激动，对小月和香姐儿的活泼调皮也是喜闻乐见，“阿鲤，你说安西将军应该会喜欢这样好动的姑娘吧？”
  沈鲤点头，“她们再大一些，兴许还能参加娘子军的选拔，若是能选中入伍，那可真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说到“光耀门楣”四字时，她愣了一下，与宋香云面面相觑。
  严格来说，她们都是没有家的人。
  沈鲤父母早亡，宋香云自幼便与家人走散，对她们而言，“祖宗”是极为遥远的称呼。
  宋香云笑了下：“即便你我父母尚在又如何，古往今来，‘光宗耀祖’一直是男子的特权，咱们女子只有在背后吃苦出力的份儿。”
  她唇角嘲弄，“之前他们老孟家祭祖，哪回不是我与婆婆忙前忙后地伺候准备？可最后进祠堂磕头烧纸的都是男子。我若是恰巧身上来了月事，连祠堂也不让我靠近，生恐污了祠堂、惹来晦气。”
  沈鲤道：“他们是这样一边使唤女人，一边又瞧不起咱们，正是有了月事女子才会孕育子女，无论男女皆是从它而来，也不知有些人为何要畏惧忌讳这个。”
  宋香云剥了颗炒栗子丢进嘴里，嗤道：“想是后怕自己当初险些就成了一滩血被流走吧。”
  沈鲤愣了一下，旋即笑出了声。
  去南溟途中，一行人且走且歇，顾虑到有老人幼儿，走得不算快，半个月后，众人方抵达南溟城下。
  赵麒英早早地便派人每日前来查看迎接，在这日终于等到了周宗璋一行。
  亲卫策马飞奔前去报信，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上前拱手道：“小的是长公主府上的管家王量，奉殿下之命前来恭候周将军，将军与夫人一路奔波颠簸，真是辛苦了。”
  周宗璋道：“不辛苦，有劳王管家带路。”
  众人进了城，来到一座朱门宅邸前，门子前来迎接，沈鲤等人下了马车。
  甫过仪门，便见一个身姿修长、面容英气的女子疾步走来，赵麒英满脸笑容：“周将军、周夫人，我等你们好几日了。”
  周宗璋与沈鲤忙上前行礼，“见过殿下。”
  赵麒英扶起二人，笑道：“不必拘礼，以后咱们还要一起共事，直呼我麒英便好。”
  她看向周宗璋，“周将军，圣上命你协助我练兵，将你调至此等偏僻之地，你会不会因此埋怨我？”
  周宗璋：“怎么会，微臣也想为大周寻觅培养将才，能与殿下同做此事是微臣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