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作者:
寒苔泠火 更新:2025-10-05 14:59 字数:3162
叶霁扶额,想起刚才被窗摔脸的情形,面子顿时挂不住:“怎么,你们刚才跟一直着我?”
“当然要跟着, ”上官剪湘理所当然道,“我们就没离开你五丈。你现在一身是伤, 还到处乱跑什么?万一磕了碰了,爬不起来, 没人扶怎么办。”
叶霁抓过一个枕头就丢他。
站在他另一侧, 十四五岁的少年伸臂抄住了枕头,给他塞回后脑,愤愤不平地道:“李沉璧那狗玩意儿,平时不总和师兄形影不离么?怎么, 求师兄庇佑时粘得死紧, 叶师兄真伤了残了, 他就嫌麻烦甩手不管了?我钟燕星不是这种人,我,我来照顾师兄……”
叶霁以手遮目,连话也不想说了。
他无力地心想, 为什么他的师弟们,就没有一个贴心顺意的?
“我没残,不至于摔一跤就爬不起来,更不需要人照顾。燕星,不许背后说你李师兄。”
名叫钟燕星的少年撇了撇嘴,脸上靥窝凹下去,杏眼湿漉漉的,生气也有种灵俏的可爱:“谁愿意叫那厮师兄,我看他幼稚得很,傻兮兮的,叫我师兄还差不多。”
“你就聪明懂事了?”上官剪湘啧啧不已,“毛都没长齐,想当谁的师兄。出去,我和大师兄说两句话。”
钟燕星把胳膊一抱,扬起脸:“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任师兄使唤。”
“哪有你这样上赶着当小厮的,你那当大官的老爹知道么,”上官剪湘劈手就削他脑袋,“走走走,师兄都烦你了。”
钟燕星杏眼睁圆,瞟向叶霁,见对方没有挽留的意思,这才泄了气,垂头从茶壶里斟了杯清茶,用内力把水握温了,端到叶霁手边:“师兄刚走了那么多路,喝点水吧。”
路其实不远,一个横穿花园的来回而已。叶霁见师弟年幼却乖巧细心,仿佛隔着他看到了几年前的李沉璧,心中微暖,点点头:“你先出去吧,师兄有事再叫你。”
等钟燕星掩门出去,上官剪湘在他床沿坐下:“玉山宫那边的情况,我去打听了。他们的少宫主昨晚醒了,醒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寝居内,谁也不见,饭药不进,连他亲爹都吃了闭门羹。”
叶霁怅然不语,半天,才追问一句:“凌宫主对此有没有疑心?”
“当然疑了,好好的大儿子出去,回来成了具走尸,哪个爹不担心。”上官剪湘抚着下巴道,“听玉山宫的人传,凌泛月这症状,乃是七情受伤,这是痴情之人才会得的癔症。于是就有人猜,这心上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何至于少宫主这样的地位资质都求而不得。”
叶霁默默想,若是他们真知道了这令少宫主黯然销魂的“何方神圣”是谁,估计要惊掉下巴。
但不管怎样,这段必定不被世人所容的情,都已经成了一桩惨剧,空惹余悲。
叶霁低声道:“我本打算回去之前见他一面,但他多半没情绪见我。”
上官剪湘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问道:“师兄,他这心上人,该不会是你吧?”
叶霁正端着茶水抿,一口呛了出来:“胡说什么,怎么会是我!”
上官剪湘顺顺他后背,带着一丝理解的同情,凝眸看着他。叶霁头皮发麻:“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我和凌兄真没那回事。”
上官剪湘:“玉山宫的内侍婢子传出来,凌泛月抱着你的剑哭了一夜。”
叶霁:“……”解释不清了。
玉山宫见过他佩那把旧剑的人很多,要宣称不是他的剑,不太可能。叶霁按着突突乱跳的眉心,耐着性子道:“这事说来话长。剑我是给他了,但绝不是什么私相授受。那把剑与他重要之人沾染了点渊源,我这才送给了他。”
“你说是就是吧。”上官剪湘侧着头打量他,“可别人不相信啊。捕风捉影的话,走得比风还快,现在玉山宫不少人认定是你招惹了他们少宫主。他们觉得……”
他屈起手指,在床板上叩了五下:“你、是、负、心、郎。”
叶霁脑中嗡嗡作响,“负心郎”这三个字,竟触动了某处,在他心里用力拉扯了一下。
沉璧……会觉得他是负心郎么?
上官剪湘眉毛高高挑起,一看便是在飞转想法。叶霁忽然来了气,掌心拍了下床:“我负心?我负他什么?就因为要死要活的是他,而我不会哭不会闹,我就该是负心的那个混蛋?”
叶霁咬牙切齿,我心虚什么?身为师兄,我有哪里对他不起?表白心意的是他李沉璧,把我放在情爱上称斤论两的也是他,而我一直只论师兄之职。既然只论师兄之职,我叶霁已是仁至义尽,甚至远超本分,既然问心无愧,又何必承受他的怒火?
……但这也只是气话。
他和李沉璧之间,早就不是简单的师兄弟之情了,一句“师兄之职”是无法撇清的。李沉璧要拿情爱的秤来称他,而他的脚,是不是也已经站上了那杆秤?
“师兄?叶师兄!”上官剪湘见他思绪连连,愕然叫他,“你这话是在说凌泛月吧?你们居然真有那回事?”
叶霁还沉浸在情绪里,喃喃道:“这些谣言别传到沉璧耳朵里了,不然他……”反应过来,立马闭上了嘴。
“怎么又扯上李沉璧了……”上官剪湘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忽然“啊”了一声,“我明白了。”
叶霁知道他又在乱猜,断然道:“你明白个屁。”
上官剪湘抬身坐回了凳子上,又抽动凳子,坐到了他跟前:“策燕岛这一趟发生了什么,我也就不问了。但我看不惯凌家小子这要死要活的作派,不大气啊。既然知道师兄心里已有了沉璧师弟,他就不该再来横插一脚。在策燕岛的时候,他肯定没少胡搅蛮缠吧?”
在叶霁寒霜凝固的眼神里,上官剪湘越说越来劲,也不知是真的义愤,还是嗅到三角孽情的奇异兴奋:“我就知道他过去老缠着你打架,其实是别有用心,想与你纠缠不清。结果被你拒绝了,心有不甘,寻死觅活闹得如此不体面,所有人还以为是你对不起他。他自己出丑也就算了,却搅得你们伉俪不合,沉璧师弟这不是至今还生着气呢?”
“夹在中间难做人呐!”上官剪湘一拍大腿,“师兄你什么都没做错,却成了个腹背受挫的负心郎!”
叶霁的脑中弦,在“负心郎”三个字的催发下,彻底扯断了。
他忽然觉得伤不痛了,腿脚灵了,起来揽着上官剪湘的肩膀:“来,过来。”
上官剪湘被他揽着朝门外走,还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吩咐,肃容以待。
叶霁将他推到门口,一脚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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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燕星从叶霁屋中掩门而出,心里忿忿不平。
他入门才一两年,却对一众同门有了基本印象、亲疏远近。
在他眼里,大师兄叶霁坚毅强大、洒脱随和,是长风山的中流砥柱,犹如皎皎星辰,是最值得景仰的人。他放下世家子弟的骄矜,努力修炼,争取出人头地,就是希望能得到叶师兄的一份欣赏,为自己争一口气。
而恰恰相反的,他对李沉璧此人的印象低到了极点,不明白似长风山这等收徒标准严苛的名门大派,怎么就纳了这样的绣花枕头进来。
空有一张脸蛋,实则毫无上进之心,性格疏冷脾气乖张,那些肤浅愚蠢之徒对他心向往之也就算了,怎么连叶师兄也对他高看一眼!
难道生得好看,就能处处逢源?就可以对人人敬重的大师兄为所欲为?
钟燕星之前被上官剪湘拉着躲在花丛里,亲眼看见了叶师兄拖着一身伤,前去赠花的温柔殷切,也看见了他被关在窗外后的骤然失落。
那可是叶霁大师兄啊!
李沉璧这个混帐王八!
钟燕星愤愤扬起一脚,踢飞一个石子。
那石子却撞上了一道无形气墙,弹了回来,好巧不巧砸在他鼻梁上。
钟燕星吃痛哼叫,唇上一股热意,一摸竟是鼻血。他连骂两声晦气,抬头却看见一人倚在假山上,冷冷地打量着他。
“蠢得要命的明明是你,别在师兄面前丢人现眼了。”
见到这个人,钟燕星顿时觉得刚才的晦气骂少了。
他几下擦干净鼻血,唇反相击:“你刚才是不是偷听我们说话了?真不要脸。”
李沉璧道:“你想取代我,想哄得师兄喜欢你?”
“呸,”钟燕星脸红了一下,“你不过凭借那些无耻手段,骗得叶师兄一时高兴而已,谁想学你!”
他挺起胸膛,大声说道:“我钟燕星,光明磊落,刻苦修炼,就凭实打实的人品修为力争上游,让叶师兄将来对我另眼相看。下次出任务,师兄擦清了眼睛,指不定带谁去呢,反正一定不是你这个绣花草包。”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眼中喷出怒火:“一定是你不中用,累得师兄为了保护你而受伤。你倒是毫发无损,师兄却……竟还敢甩脸色给他看!恃宠而骄,无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