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作者:寒苔泠火      更新:2025-10-05 15:02      字数:3197
  第120章 言刀舌剑
  月色下, 一列稀稀疏疏的修士队伍,正在南山门外核验令牌。
  修士们服色混杂,口音各异, 却都是一样的风尘仆仆,显然是接到了玄天盟的急信后, 各家马不停蹄点来支援的人手。
  南山门地势平缓,风景秀美,隆冬腊月里,山坡上竟还生长着一片绒绒青草,点缀着小巧的奇珍野花。
  “这山往里可深,兄弟连天赶路,是再走不动啦, 歇一会再说。”一人不顾湿漉,就往草地上一坐, 忍着屁股下的冰凉,“嘶哈”长呼着白气, 揉捏捶打酸楚的双足。
  他身边的一行人也纷纷坐下, 捶腿揉肩,盘坐调息。
  各家修士早就累得眼昏腿软,见状也都有些泄气,在山门的界碑前核验了令牌后, 都过来草地上坐着。稍矜身份的, 抱着剑盘膝养神, 有不拘的,四仰八叉躺着喘气。
  一个粗糙的嗓音,哼哧笑道:“诸位仙君好志气,山里头鬼快打死人了, 咱们可别太悠闲。干脆叫守山人兄弟一人给上壶热茶来好不好啊?”
  立即有人应和“那感情好”,一片低笑声里,几个守山人抱臂冷观,盯着陆续进来的修士在界碑核验身份。
  一个油腔滑调的年轻人,笑嘻嘻接话道:“我们小门小派无足轻重,每年分山产都沾不到光,这时候卯着劲往前冲做什么?”
  “你师父要知道你这个想法,怕不是得气死。”相熟的人调笑道,“没出息,眼馋山产,你倒是多出点力气。今年多半要‘论功行赏’,当心连往日的那点三瓜两枣都没了,尊师把你们吊起来打。”
  “打就打呗,”年轻人悻悻然道,“总比把命丢在这山里好。我听前辈们讲,渡冥峡间下的怨鬼可了不得,一旦被它们手里的碧火烧到了身上,连魂魄都要化成焦炭!过去发生这种事,各家派人来驰援,就地埋骨的比比兼是。唉,还以为如今没这事了……”
  立即有人疑惑:“话说起来,距上一次玄天山闹鬼患,也有小十年了吧?还以为终于太平了,怎么忽然之间渡冥峡间又裂了?善渊道长,你老见多识广,有什么想头没有?”
  只听角落里,一黑瘦道人嘿嘿一笑,清了清嗓子:“我说诸位道友,你们不会还以为,封印住峡间的是那四十九道上古神符吧?”
  闻言,草地上随意坐卧的众人都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黑瘦道人名号善渊子,原本名不见经传,但因他不久前在乘寿山水榭中,竟敢当众责问长风山首徒叶霁,言辞刻薄犀利,被不少人留下印象。
  也有人想起了他被薛白槿叱得头也抬不起来的穷窘情态,鄙夷地但笑不语。
  “那依善渊道长说,是怎么个情况?”
  善渊子见人群安静下来,个个都露出浓郁的兴趣,压下心中的几分得意,一摆手:“那些个不靠谱的神符,早撤掉了!这些年来封住渡冥狭间的,是漱尘君的结界!”
  “什么?!”
  “竟然有这事?!”
  草地上炸开一片嗡嗡嘤嘤的议论声,原本准备向山中进发的人,也都停下了脚步。
  善渊子捋了捋稀疏的胡须:“这还有假,否则诸君何以长久以来高枕无忧呢?要我说,漱尘君实是天下第一大义之人,担起这么一份了不起的责任,近十年默默不发。换了别的人,早就敲锣打鼓恨不得全江湖知道‘我乃守卫苍生的盖世英豪’了!”
  修士们胸中气血涌动,连连点头,有人甚至站了起来,向着长风山的方向默默稽首。
  “善渊道长说的是。想想漱尘君的人品,倒真做得出来这份事呢。”
  “怪不得这些年风平浪静,修仙界得此一人,苍生之幸啊!”
  “唉,这么一比,鄙人在这当儿歇足躲懒,惭愧惭愧。”
  众人正唏嘘感叹间,一行从头到脚白衣缟素的修士们穿过了界碑。
  缟素修士们路过草地时,目不斜视沉默无言。唯有领头的一个年轻女子,停下来朝众人略施一礼,继续匆匆往深山赶去了。
  善渊子原本正侃侃而谈,薛白槿率领着乘寿门弟子进山,他早讪讪地挪到后边坐着。直到她背影消失,才恢复了如常神态。
  “也难为她,门派破落成那样了,老山主又新丧,还想着来救别处的火。”一人出声感慨。
  冷不丁一人阴阳怪气道:“善渊道长,我记得你对叶霁颇有微词啊。怎么他师父,你倒不遗余力地夸奖。好师父还能教出混账徒弟不成?”
  “这话不对,”善渊子噎了一下,梗着脖子说道,“好师父教出坏徒弟的例子,自古以来比比皆是。鄙人在水榭说过的那些话,也断不收回!”
  一个麻衣青年重重地“哼”了一声:“哗众取宠,自作聪明。”就要站起来叱责。
  他身旁一个老者沉声制止:“铮儿,混话过耳不过心。略歇一歇就该走了,你伤势还未好全,多保存精神对付后头的事。咱们进山吧!”
  这麻衣青年就是万铮,他曾在乘寿山时救援苏清霭,后来又被叶霁所救,有这样一段生死与共的缘分,他已对长风山产生了深深的亲近信任之情,其中既有公义也有私心。这次主动和师父请缨同来,一是师弟们都还青涩年幼,不堪重任,二来更有再会一会长风山这些可亲可敬的同道们的心思。
  一老一少坐在角落里,众人议论纷纷时也未出一声,谁也没注意到声威显重的万流岛主就在身边,纷纷起身抱拳作礼。
  万流岛师徒远去了,一些人也陆续站起,拍拍衣襟追了上去。
  这时有人疑惑道:“言归正传,既然渡冥狭间有漱尘君的结界保护,为什么今时却出了岔子?”
  “啪”一记清脆的拍大腿声,一人恍然大悟说道:“啊呀,不会是这么一回事吧?!”
  见人人都看他,说话那人舔了舔嘴唇,解释道:“在下是水云堂的,前一日鄙派接到叶霁仙君的灵函,叫我们立派人手前往离堂口十里处的锁妖九玄塔,守住那里的结界,以防破裂后不可收拾。我那时就寻思,这九玄塔在漱尘君的结界下风雨不动十几年,怎么突然就说要破裂了?”
  另有一个声音拔着嗓子惊呼:“这、这……怪不得!我们从东洲赶来,遇见玉山宫分拨了不少弟子,乘船赶往策燕岛去了。该不会是同一回事吧?”
  “老天,这可了不得……”
  “这么多结界同时出事,莫非……”
  善渊子长吁一声:“看样子,是漱尘君出事了,骑鹤近在眼前!”
  草地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从东门进入的各派修士都被他们的议论吸引了过来,彼此相顾,神情各异。
  林述尘长久以来闭关修养,许久不在江湖上出面,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平日里并不觉得受着他的庇佑,可有一日大厦将倒,人人都产生了立于危楼直面风雨的不安之感。
  值守在界碑前的守山人们,见各派人士在草地上越聚越多,聊得热火朝天,而山里情况危急,正待人手解围,便推出一个清秀孱弱的年轻守山人,示意他赶紧去催促。
  年轻守山人慢吞吞道:“我正忙着,为什么是我去?”
  其余的守山人谁也不愿意主动得罪这些门派,不耐烦道:“别废话,叫你去就去,喊两嗓子的事。”
  年轻守山人眼底闪过郁恨之色,走了过去。
  他刚靠近人群,就听得善渊子的声音激烈地说道:“……漱尘君一但驾鹤,我最担心的是将来叶霁接任大位,这小子根本靠不住!且不说那么多结界,他一个毛头小子撑不撑得下来,就是他那颗心,我也十分不相信!”
  听到“叶霁”两个字,年轻守山人的眼皮剧烈一跳,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阴沉。
  “漂星楼出身呐——诸君!我半夜梦回,一想到在修仙界举足轻重的人物,竟是个漂星楼余孽,就是一身冷汗!回想过去,漂星楼使各类邪术鬼方,用雷霆血腥手段,侵害了修仙界几百年,家家都挂着淋漓血债,怎么就忘了?怎就对漂星楼的遗孽如此包容,乃至于俯首尊敬?我善渊子是打心眼里替那些家破派亡的同道和百姓们,心寒、心痛!”
  人群嗡嗡噪噪,似是被他这番话中斩钉截铁的语气、痛心疾首的情绪鼓动,心中各自惊疑深思。
  有的人想到了亲朋旧友的血仇,有人想起了过往在漂星楼阴影下苟且讨命的日子,人人胸中都涌起一股愤懑,竟无一人出声反驳打断。
  “鄙人比不得宗师耆老们,在江湖上说话无足轻重,但诸位也可暂听一听我的道理。重点乃是这个‘道理’二字。”
  善渊子轻咳一声平复气血,捋须慢慢说道:“凡与漂星楼沾染勾结的人和事,无一例外,均要除恶务尽——这是不能误也不能改的宗旨。年轻人们回去问问师尊长老,翻翻自家门训,里面有没有这一条?”
  “这——有是有,但……”
  “善渊道长说的倒也不错。”一个脸盘四四方方,身材亦是四四方方的汉子应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