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扶耳兔      更新:2025-10-10 17:00      字数:3106
  盛明彰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不过为了个男人,你便没了羞耻心,自甘堕落?”
  “不只是一个男人!”盛绮音红了眼眶,“她夺走是我的人生!”
  她逐渐染了哭腔,“若非是她横插一脚,现在夫妻恩爱,家庭美满的人就是我!今日二哥当众维护的人也会是我!”
  “你够了!”盛明彰怒道。
  盛绮音被他突然的冷厉吓得一怔,下一刻,委屈在心口汇聚成汪洋大海,“祖父,你不是最疼绮音了吗?当初我们两情相悦,你是最高兴的。可得知他要为了报答养育之恩娶别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替我说话?他一直以来,都最尊重你,最听你的话了。当初明明只要你出面,就不有那样的结果!”
  盛明彰叹了口气,“他的养父栽培他近十载,末了只留下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儿。他娶此女照顾终生,是孝,是德,我有何理由阻拦?再者我的身份是他老师,怎能教他做那无孝无德之人?”
  “那我呢?”盛绮音泪眼婆娑,“您便忍心,眼睁睁看着我误了终生吗?”
  “天底下的好儿郎又不止他江珂玉一个,何况……”
  盛明彰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孙女,心疼得住了嘴。
  事实上,他们两人又何曾两情相悦过呢?
  盛明彰想起六年前,为了孙女,他将自己最得意的门生单独叫进屋,问其可有成家的打算。
  那时的江珂玉虽少年老成,但比起现在,不知青涩多少倍。少年闻言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老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也直言自己还未想过成家。
  盛明彰笑着问:“你觉得绮音如何?”
  年少的江珂玉愣了片刻,诚然道:“学生与小四初识,她是男儿身,几年来已经习惯了把她当弟弟看待。纵然她恢复女儿身,学生待她也依旧是朋友之谊,绝无男女之情。”
  “可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待身份转变,再过个几年,或许就不一样了。”
  江珂玉沉默了,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拒绝过老师,所以不知如何开口。
  盛明彰瞧出他的为难,可为了孙女,自己第一次动了私心。
  “你不是一直想去大理寺吗?”
  江珂玉怔然,片刻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盛明彰看着孙女此刻伤心的模样,不忍说出真相,只能苦口婆心地相劝,“绮音,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已经成了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你也应该向前看了啊。”
  盛绮音一边哭一边摇头,“我不!”
  “你这孩子怎就这么不听劝呢?”盛明彰无奈至极。
  盛从禹唯恐女儿因此失了父亲宠爱,忙道:“父亲您先回去休息,相信绮音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孩儿留下来跟她讲道理,她肯定能想通的。”
  盛明彰连连叹息,“罢了。”
  先行离去。
  他一走,盛绮音哭得更放肆了。
  盛从禹手忙脚乱,“好女儿,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我喜欢他,爹爹,我喜欢了他好多年!明明我才是与他最相配的,可是……女儿怎么甘心!”盛绮音抱上父亲的胳膊,“爹爹,你帮我求求祖父,祖父说的话对二哥最有用了!你帮帮我!”
  盛从禹却拧起眉头,“那江少卿曾经无人扶持,你祖父是他唯一的倚靠,自然听话。可如今不一样了,前两年他为亲生父亲翻了案,后来又在大理寺屡屡建功,得了圣上青睐。圣上最喜欢他这种没有复杂背景,又能力出众的年轻人,所以他早就无需你祖父做攀云梯。”
  盛绮音微怔,愈发难过,“就……就算如此,也不是完全无用。”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有了妻儿,你祖父总不能帮你去破坏别人家庭吧!”
  “不是、不是的!”盛绮音着急道,“我没有破坏,那本来就是我的!而且……而且二哥的书房里还有我的画像,他心里也还是有我的!”
  盛从禹微微讶异,“当真?”
  “嗯!是我亲眼所见!”
  *
  午后的气温骤降,又起了风,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江府的下人们正在抓紧时间搬花,将新采买的松叶牡丹送入花房,免其被突然的大雨淋坏。
  宋宝媛静静地站在长廊边看着众人忙碌,手边还放着一盆开得正好的牡丹,指尖离花瓣咫尺距离,却久久没有动弹。
  她整个人,就像失神一般呆滞。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从身后给她盖上披风,她才有所反应。
  “怎么不在房里休息。”江珂玉走到了她的身侧。
  风着实有些大了,吹得青丝微微凌乱,宋宝媛自觉地拢了拢披风,保留下些许暖意。
  “有点闷。”她如实道。
  是空气的闷热,还是心情的郁闷,江珂玉想,或许两种都有。
  他言语迟疑,“今日,她们说了很难听的话吗?”
  宋宝媛垂眸,盯着风中摇曳的牡丹花,没有回答。
  却赶在江珂玉再开口前问:“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是巧月,她带着江承佑火急火燎地来找我,说承承给你惹了麻烦。”
  或许,是她给承承引来了麻烦,宋宝媛心想。
  江珂玉侧目,亦看向孤零零的牡丹花,“是我不好,明知你可能会受委屈,却还是抱有侥幸,让你独自去交际。若你不自在、不喜欢,日后这些场合,都可以不去。”
  “难怪江少卿从来不带她出门,果然是上不了台面。”
  宋宝媛的耳边,倏忽响起陌生又恶意的声音。
  她下意识晃了晃脑袋,想将其驱走,可这些声音就像阴霾一般,去了又来。
  “商户女!不知廉耻!上梁不正下梁歪!”
  “也难怪江少卿嫌她拿不出手,这换谁娶了,都一样!”
  “……”
  四面八方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令宋宝媛感到眩晕。她抬起手,拍拍脑袋,意图让自己清醒。
  江珂玉诧异,“怎么了?”
  宋宝媛似乎听不到他的询问,依旧拍着脑袋,力度越来越大。
  “夫人!”
  江珂玉不得不扣下她的手腕。
  宋宝媛猛然惊醒,如同从噩梦中脱身。
  “你怎么了?”
  “我……”
  宋宝媛怔然,她怎么了?要把自己溺死在他人的议论声中吗?可明明不是那样的,她为什么反驳不了?为什么逃脱不掉?
  因为她脆弱,因为她无能,因为她可能就是别人说的那样,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
  好似卷入漩涡,寻不到支点,只能越陷越深。
  宋宝媛下意识收紧手心,如同握住救命稻草般,抓住自己此刻唯一能够到的东西。
  被她蓦然攥紧的,是江珂玉的拇指。不寻常的力度,令他茫然。从妻子眼中流露的无助,更使他局促。
  第一次,这是宋宝媛第一次,像是不顾一切,主动扑向他的怀抱。
  他的胸膛灼热,宋宝媛无暇其他,只顾着汲取他的温度,甚至未曾发觉那颗砰砰直跳,乱了节奏的心,不是自己的。
  或许是捕捉到了她的求救信号,江珂玉在片刻的恍惚之后,缓慢地抬起手,将她拥入。又试图安慰,所以轻柔地,抚过她的青丝。
  穿过长廊的风越来越猖狂,将嫣然的牡丹吹落半凋零,使相拥之人,衣袂翩飞。
  时间在静默中悄然流逝,半刻钟、一刻钟、两刻钟……
  过路的婢女、花匠,默契地不打扰。
  “咳。”
  寻到此处的六安感到自己突兀,却又不得不出声,“咳!”
  江珂玉抬眼。
  六安硬着头皮道:“郎君,盛府的人前来,请您过府一叙。”
  宋宝媛忽地睁开了眼睛,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
  她听到江珂玉问:“可有说何事?”
  六安左右瞧了瞧,压了点声音,“说是盛姑娘,无端受辱……羞愤欲死。”
  江珂玉没有立刻答复,而是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不曾动弹的人。
  良久,他才道:“我得出门一趟。”
  宋宝媛当然听得到,也早有预料,可心中仍怀有期冀,所以当作与世隔绝般,一动不动。
  江珂玉惊觉她抱自己这样紧,可去掰她的附在自己腰上的手时,还没用力,她便松开了。
  “你先回房休息,我去去就回,好吗?”
  如果她说不好,就不走了吗?宋宝媛心知,不会的。
  无论他的语气有多温柔,他说出的话也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从来如此。
  宋宝媛一声不吭,只是手臂,在察觉到他剥离的意图时,似无力般垂落。
  “巧银。”江珂玉沉声唤道,“带夫人回房,莫要着凉。”
  巧银没有应声,但老实走了过来。
  宋宝媛始终没有抬头,视线无意中落在被风摧残后,不复美丽的牡丹花上。
  纵使她没有用眼睛去看,也知道,在巧银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江珂玉便立刻转身,步伐匆匆地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