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作者:扶耳兔      更新:2025-10-10 17:01      字数:3035
  宋宝媛皱起眉头,撩开了窗帘,往外张望。
  一眼便僵住,瞬间脊背发凉。
  江珂玉确实从宫门口出来了,却不是走出来的,而是被人背着。他昏迷不醒,长发半散且上衣单薄,背后满是鞭痕,血淋淋的,染红了一路的雪。
  六安哭着将人接过。
  隔那么远,宋宝媛都能听到他的抽泣声。
  “小姐……”巧月害怕地唤了一声。
  “承承岁穗进来。”
  恐把孩子吓哭,宋宝媛赶紧在他们发现前把他们捞进马车,“阿启!带小少爷和小小姐先回家。”
  “是。”
  宋宝媛匆忙走下马车,顾不上放不方便,走得踉踉跄跄。
  若不是巧月扶了一把,差点跪倒在雪地里。
  六安回头见着来人,哭得更放肆,“小姐呜呜。”
  “怎么回事?”
  “呜因为平远侯的事,陛下说呜咱们郎君不把皇室放在眼里,赐了他五十鞭呜。”
  “你刚刚回来怎么不说?”
  六安又难受又委屈,抽抽嗒嗒,“郎君不让啊,他说反正您也不会心疼他,没准还巴不得他因为这五十鞭直接一命呜呼。”
  “他……”
  宋宝媛看着面色惨白、人事不省的人,又气又心里不是滋味。
  “先回家!”
  六安腾出手来抹了抹眼睛,“是。”
  *
  老宅上下如临大敌,婢女们端着一盆盆血水从屋里出来,个个小心翼翼,开门关门不敢耽搁,唯恐寒气入屋。
  江珂玉赤裸上身趴在铺着褥子的罗汉榻上,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着急赶来的大夫正眉头紧锁,一点一点处理着他背上数不清的伤口。
  宋宝媛坐在榻边,眸眼失神,沉默不言,心中琐事乱成一团麻。
  过了整整一个时辰,大夫终于直起腰,松了口气。
  “已经仔仔细细上过药,暂且无事了,只是需要休养好长一段时间。尤其头几日,需最为注意。我再开几副药,内服外敷配合着,兴许能好得快些。”
  “麻烦了。”
  “应该的。”大夫收拾起药箱,“再有事,宋娘子尽管叫人来找我。”
  宋宝媛点了点头,“多谢大夫。”
  巧月送大夫离开,房门开合响了一声后,屋内陷入长久的寂静,只剩炭火燃烧的微末声响。
  宋宝媛静静注视着手边这张苍白但依旧好看的脸。
  这样的江珂玉,少了许多气势和严肃,倒是给了她几分旧时熟悉的感觉。
  真是奇怪,宋宝媛心想,明明吵架不过一天,咬牙切齿地说着再不相见,现在却又咫尺距离。
  命运像一条确定了长度又坚韧的绳,将他们绑在两端拉扯,一旦谁起了走远的心思,便将人不计代价地拽回来。
  第96章 证明
  从窗户缝里溢出的光渐渐黯淡,昭告着时间的流逝。
  宋宝媛拨了拨脚边的炭火,又从袖口抽出帕子,给趴在爹爹身旁睡着的女儿擦了擦口水。
  房门被缓慢推开,探出江承佑的小脑袋。
  宋宝媛闻声看去,被其眨巴眼睛的可爱模样逗笑。
  她轻声道:“过来。”
  江承佑立刻跑过来,手里还捧着个小雪人。他冲了几步又停下,回头去把门关上,再直奔娘亲而去。
  宋宝媛任他爬到自己腿上,等他坐稳再将他搂住,低头贴了贴他的脸,小声问:“外面冷不冷?”
  “不冷。”江承佑捧起小雪人,“娘你看我做的好不好看?”
  “好看!”宋宝媛柔声道,“我们承承真厉害。”
  “嘻嘻。”江承佑开心地扭了扭身子。
  耳边依稀有孩子偷笑的声音,江珂玉迷迷糊糊睁开眼,先看到的是女儿酣睡的小脸,像是做着美梦。
  “它怎么没有鼻子呢?”宋宝媛佯装困惑地问。
  江承佑想了想,在雪人该有鼻子的地方戳了个洞,“有啦!”
  母子俩的声音在江珂玉耳里逐渐清晰,他抬眼看去,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某一个寻常的冬日傍晚。
  他们一家人围在炭火旁,孩子仰着天真的脸,乖乖坐好,等着他讲故事。他的妻子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手里摆弄着小孩的玩具,也时不时看向他,眼中多是笑意。
  记忆好似经年已过,此时此刻眼前温馨的一切也像是幻觉。
  “我对你已经别无期待。”
  “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无论和谁比,我都不可能再选你了!”
  刺耳的话在他耳畔反复响起,无法控制也无法抵挡地刺疼他的心,令他逐渐清醒。
  “爹爹睡醒啦!”江承佑歪着头道。
  他这一声将妹妹吵醒,江岁穗揉着眼睛爬了起来,黏黏乎乎地喊:“爹爹。”
  江珂玉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爹爹你怎么了?你怎么睡这么久。”
  “咳。”江珂玉嗓子沙哑,有气无力,“爹爹没事,就是困了。”
  宋宝媛状似无意地瞥过他的脸色,“好啦,你们再玩一会儿也该睡觉了,去外面,不打扰爹爹好不好?”
  “好。”
  江承佑乖乖带着江岁穗出门。
  江珂玉垂眼看向炭火,“我怎么在这里。”
  “我留六安照顾你。”
  宋宝媛没有理会,撂下这么一句后,便由巧月扶起往外走。
  六安走近,立马被江珂玉质问。
  “我不是说回府吗?怎么在这里。”
  “小姐吩咐的。”六安弱弱道。
  还没走出门的宋宝媛顿住了脚步。
  江珂玉看向她迫不及待远离的背影,心情沉闷,“扶我起来,我们回府。”
  “啊?”六安为难,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扶我起来呀!”
  “不准帮他!”宋宝媛忽地转身,“有本事你就自己回去!”
  六安僵在两人中间,一动不敢动。
  “你不是嫌我碍眼吗?”
  “是,要不是怕爹娘怪罪,我才不管你!”宋宝媛不假思索道。
  “用不着!”
  江珂玉勉强撑起来,身上疼得倒吸凉气,“你还杵那干什么?”
  宋宝媛气得折回,“不准扶他!”
  “你是谁的人啊,听她的做什么?”
  “六安你出去!”
  六安:“……”
  左右为难。
  一番纠结后,他咬了咬牙,溜了。
  江珂玉眼中闪过不可置信。
  宋宝媛闷哼,轻飘飘得像挑衅一样道:“外头还下着雪,你想回府,你就自己起来。不怕死在半路,你就自己走回去好了。”
  江珂玉闻言收紧手心,强行支起上身,意图爬起。
  盖在他背后的被褥滑落,潦草穿在身上的单薄里衣没有系带,松松垮垮,依稀可见他身体紧绷,每一寸肌肤都在用力。
  乌发散开,遮住了他的神情,但宋宝媛听到了他沉重的呼吸,就好像看到了他额头渗出的冷汗。
  眼看江珂玉背后露红,显然是伤口被崩开,宋宝媛没想到他真就这么犟,急得走近,“你是不知道疼吗?”
  江珂玉一声不吭,竟然真的站了起来,还弯腰去拿榻上的披风。
  宋宝媛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突然伸手,抓住他还没来得及穿上的披风。
  这件披风就像被他们各执一端的绳,他们沉默地用力,哪怕弄疼了自己,也不松手。
  宋宝媛觉得荒谬至极,“你闹够了没有?”
  江珂玉依旧不发一言,背后的血迹越来越扎眼,但他还在倔强地往外走。
  “江珂玉!”
  宋宝媛已经气得无计可施。
  江珂玉倏忽僵住。
  可谓平生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还伴随着怒火。
  道理讲不通,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宋宝媛心中忿忿,“你是没有疼够吗?你要是非得折腾自己,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免得死在外头还吓着别人!我现在成全你行不行?”
  “巧月,去厨房把盐罐拿来!”
  巧月睁大了眼睛,步伐迟疑,小声确认,“小姐,真、真的要去吗?”
  “去!”
  巧月小碎步跑开,有种此地不宜久留的恐慌感。
  与此同时,江珂玉终于回身,看向气恼的宋宝媛,自己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
  四目相对,如对峙般僵持。
  巧月独自在外头徘徊,思来想去,还真把盐罐拿来了。
  宋宝媛也没想到,她竟然照做,不到半刻钟就把盐罐捧到了自己面前。
  不等宋宝媛有动作,江珂玉先松了手,丢下披风。
  “呵。”他蓦地笑了,背过身去褪下里衣,又解开绷带,将遍布伤痕的背袒露在宋宝媛眼前。
  他如邀请般催促道:“来,撒。”
  宋宝媛退后了半步,虽然大夫处理伤口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但她根本没敢仔细看。血肉模糊,实在太过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