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者:cbkking      更新:2025-10-10 17:06      字数:3216
  而这个地狱的主人,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在这地狱里,每一次徒劳的、可悲的沉沦。
  莫丽甘看着她眼中那瞬间熄灭的所有光亮,看着那张因极致恐惧而失去所有血色的脸,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勾起了唇角。
  她伸出那只未受伤的、冰冷的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怜爱的、却又无比残忍的姿态,极其轻柔地、极其缓慢地,沿着她刚刚滑落泪水的痕迹,从眼角,一路抚过冰凉的脸颊。
  那冰冷的触感,让安洁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她俯下身,凑到安洁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气声,轻柔地、如同情人间的呢喃般,低语道:
  “嘘……”
  “梦里的我,也把你弄哭了吗?”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淬了剧毒的、无形的冰锥,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凿穿了安洁早已千疮百孔的、最后的精神壁垒。
  安洁的身体,在那温柔的、恶魔般的低语下,彻底停止了颤抖。
  她只是睁着那双空洞的、再也映不出一丝光亮的冰蓝色眼眸,静静地、麻木地躺在那里。灵魂仿佛被抽离,只剩下这具躯壳,在身侧那冰冷又带着诡异热度的气息包裹下,感受着那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如同来自深渊的、唯一的摇篮曲,伴随着那具躯体传来的、危险而又无法抗拒的“温暖”,将她拖入更深的、名为“莫丽甘”的、无边无际的迷雾之中。
  第27章 第 27 章
  昨夜风雨的狂暴,连同浴缸里那滚烫的、几欲将人煮熟的水温,像一场冰与火交织的漫长献祭。安洁的灵魂被反复撕扯、淬炼,最终只留下一片冰冷的、布满细微裂痕的灰烬。当清晨第一缕稀薄的、如同稀释牛乳般的惨白天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窗帘,在房间里投下一道孤寂的光带时,她从一片混沌的、无法安宁的浅眠中惊醒。
  她依旧躺在那张宽大得近乎奢侈的床上。
  身侧的位置早已冰冷,只余下床单上一道清晰的、属于另一个灵魂躺卧过的凹陷,以及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松针与冷冽矿物气息的、独属于莫丽甘的霸道味道。这味道,如同无形的囚笼,将她包裹、渗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昨夜那令人窒的全貌——那双在黑暗中一瞬不瞬、清醒得可怕的赤红眼眸,比任何梦境都更真实,更绝望。
  安洁缓缓坐起身,身上那件不知何时被换上的、质地柔软的黑色丝绸睡袍顺着她瘦削的肩膀滑落,露出大片苍白却印着倦怠红痕的肌肤。她下意识地拉紧了衣襟,仿佛这个动作能带给她一丝微末的、抵御那无形凝视的安全感。她环顾四周,这个房间,每一件陈设都价值不菲,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巨大的落地窗外,雨后的天空呈现出一种铅灰色的、被彻底洗净的沉郁。
  一种前所未有的、粘稠的寂静包裹着她。没有了营房里拥挤的呼吸声、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啜泣,也没有了楼下斗室那令人发疯的、绝对的孤寂。这里的寂静,是活的。它由一个人的意志所主宰,带着监视的温度和随时可能降临的威压。昨夜那个近乎投降般、将额头抵在她肩上的脆弱身影,与那个在黑暗中用眼神将她凌迟的冷酷存在,两个矛盾的形象在她脑海中反复撕扯,让她陷入了更深的、无所适从的混乱。
  她不再仅仅是恐惧,更滋生出一种……无法解析的迷惘。
  就在这时,主卧的门被轻轻推开。
  莫丽甘走了进来。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深灰色骑装,长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双腿,军靴锃亮,将她衬托得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蓄势待发的利刃。她手中没有拿任何文件或武器,只是空着手,那双赤红的眼眸平静地落在安洁身上,如同在检视一件藏品在经历了一夜“安置”后的状态。
  “醒了。”她陈述道,声音平稳无波。“那就起来走走。”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安洁沉默地起身,昨夜那套被热水浸透的“制服”已经被洗净、烘干,叠放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尾的软凳上。她机械地换上,每一个动作都像被设定好的程序。当她再次以“47号”的姿态站立时,她感到自己与这个房间,与楼上那个女人之间,仿佛缔结了一种新的、无声的契约。一种基于彻底臣服与绝对掌控的、病态的共生关系。
  “跟上。”莫丽甘转身,率先走出了房间。
  安洁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像一道苍白的、没有自己意志的影子。
  走出办公楼,雨后清晨的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一股泥土被翻开后的腥气。莫丽甘并没有带她走向营区外,而是在那片刚刚经历过暴雨洗礼的、泥泞不堪的俘虏营里,不疾不徐地踱步。
  这是一个残忍的“巡视”。
  莫丽甘将安洁从那个隔绝的、温暖的“鸟笼”中带出,重新抛入这片她曾经挣扎过的、充满了苦难与绝望的现实泥沼。安洁穿着相对干净合身的制服,踩在泥泞的土地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却依旧不可避免地沾染上污秽。而周围,那些刚刚结束了清晨点名、正被驱赶着前往各处劳役的俘虏们,穿着褴褛的囚服,面容灰败,眼神麻木。当她们看到与将军并肩而行(虽然落后半步)的安洁时,那些麻木的眼神中,瞬间泛起了复杂的情绪——有惊惧,有鄙夷,有毫不掩饰的嫉妒,更有那种看“叛徒”时特有的、淬了毒的憎恶。
  这些目光,像无数根看不见的、冰冷的针,密集地刺在安洁的背上,让她如芒在背,浑身僵硬。她下意识地低下头,试图躲避那些视线,却只能看到自己脚下那片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相对干净的靴子。巨大的、无地自容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同类彻底抛弃的孤立感,如同冰冷的铁索,一圈圈地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莫丽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欣赏着安洁脸上那细微的、因痛苦和羞耻而泛起的苍白,欣赏着她那因紧张而绷紧的脊背线条。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打破安洁在那个房间里滋生出的、任何一丝关于“安稳”的错觉。她要让安洁无比清晰地认知到——她不属于这里,不属于那些挣扎的同类,她唯一能够依存的、唯一能够给她“庇护”的,只有她莫丽甘一人。这片泥沼,是她的背景板,用以衬托安洁的“与众不同”,以及这份“与众不同”所带来的、必然的孤立。
  她们走到一处正在修建临时工事的场地。雨后的土地泥泞湿滑,几个瘦弱的女俘正艰难地搬运着沉重的石块,动作迟缓而吃力。一个身材高大、同样是俘虏的工头,正挥舞着一根粗长的木棍,声色俱厉地呵斥着。她手臂上那个刺眼的红色袖标,昭示着她被赋予的、管理同类的“权力”。
  “快点!都给我快点!想偷懒是不是!”她的声音嘶哑而暴戾,充满了狐假虎威的虚张声势。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女俘,因为脚下打滑,身体一晃,手中的石块脱手,重重地砸在泥地里,溅起一片污泥。她自己也因体力不支而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脸上满是痛苦和绝望。
  工头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她几步冲上前,手中的木棍高高扬起,带着泄愤般的怒火,狠狠地朝着那名女俘瘦弱的后背抽了下去!
  “啪——!”
  沉闷的击打声,混合着女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呼,清晰地传来。
  安洁的身体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
  那声音,那场景,瞬间唤醒了她关于莉莉被鞭笞的、最血腥的记忆!一股源自本能的、属于医者的愤怒与不忍,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瞬间冲破了她连日来用麻木和顺从构筑的冰冷外壳!
  工头一击得手,似乎更加得意,再次扬起了木棍,准备落下第二下。
  安洁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她猛地抬起头,视线本能地投向身旁的莫丽甘。
  莫丽甘没有看她,甚至没有看那个正在施暴的工头。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淡漠地投向远处阴沉的天空,仿佛对眼前这幕司空见惯的暴行毫无兴趣。她的侧脸线条在铅灰色的天光下显得愈发冷硬,如同冰雪雕塑。
  那不是默许。
  那是一种更残忍的、纯粹的放任。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冷漠地注视着脚下蝼蚁的自相残杀,不干预,不阻止,只是饶有兴致地观赏着,看看这其中,是否会产生什么……有趣的变数。
  安洁的心脏被这冰冷的放任狠狠刺痛。她明白了。莫丽甘在等她做出选择。这是另一场无声的游戏。
  一股近乎悲壮的勇气,从被碾碎的尊严废墟中,顽强地滋生出来。她不能再沉默。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人,在自己面前,重蹈莉莉的覆辙。
  “住手!”
  安洁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久未开口而带着一丝干涩和沙哑,但在这片只有呵斥与呻吟的泥泞工地上,却如同一道惊雷,清晰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