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纳兹德没有急躁，像是等待警惕的野猫从掩藏物后出现一样，安静地保持着之前的动作。
  许久之后，年纪稍长的一只探出头来，有些害怕地看向阿弗纳兹德，轻声说道：“日安，这位法师阁下……呃……黑……黑暗神在上……我们并不能……我是说并没有能力支付……呃，报酬给您……”
  看着这些生前应该连十岁都没有的孩子，阿弗纳兹德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
  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的遭遇让他联想起了自己，心中泛起了难以言喻的共鸣，语气不由得放得轻缓，“如果你们想要得到安息，我不会吝啬一道魔法；如果你们想要被转化为不死者，那就……暂且算是赊账好了。”
  第59章
  “先生，您真是一个好人。”听到他的话，跟在它后面的另一只亡魂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脆生生地说道。
  之前的那一只亡魂连忙伸出手拉住它，先是有些胆怯和紧张地看了一眼似乎无害的骷髅，又转身和自己的同伴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顿了顿，它又转过身体，看向阿弗纳兹德，轻声说道：“阁下，我们是孤儿，所有需要见最后一面的亲人都在这里了。……也不怎么想作为不死者活着。”
  它低下头，神色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阿弗纳兹德没有急着开口。
  “但是……”那名亡魂重新抬起头，说道，“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想要看看这个我们从没有机会看过的世界。我的意思是……嗯，阁下，请问您愿意让我们作为您的召唤物带我们离开这里吗？”
  不像是怨灵或其他不死者，亡魂的状态不定，有时候会像西瑞尔那样保持死亡时的模样，也有时候会想这些亡魂一样，保持着生前完整的模样。
  在昏暗而满是血腥的法师塔中，它们注视着阿弗纳兹德的明亮眼睛像是宝石一般璀璨。这一刻，他无比清楚地认知到，这些不能称之为生物的生物，在生命的最初就已经结束了。一瞬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一些什么话作为回答。
  沉默了许久，他有些艰涩地开口道：“这对我而言并不困难，但我希望你们能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当然知道……”
  “这并不意味着一种游玩。”阿弗纳兹德粗暴地打断了它的话，“这意味着你们会成为我的‘所有物’，我有权决定你们的生死。我甚至不会将你们作为朋友或其他，而是会将你们当作一件杀戮用的工具，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意思。”
  “我们自然知道。”亡魂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只说道，“但无论如何，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如果你们坚持。”不置可否地说道，阿弗纳兹德稍微等待了一会，确认亡魂并没有抗拒，才伸出精神触角将它们同化。因为没有任何抵抗，整个过程格外顺利。
  站在一旁旁观着全过程的西瑞尔眼神有些奇怪，“我还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死灵法师。”
  将刚才得到的那些亡魂复苏为幽灵，阿弗纳兹德通过精神连接示意它们将实验室内的材料收集起来，手法有些不正常的生疏，一边说道：“这只能证明你没有见识过很多死灵法师。”
  艾萨克应该是一名比较标准的死灵法师，储存和使用的很多材料都不能让阿弗纳兹德接受。他因此没有打算将全部的东西都拿走，收拾好了之后，也没有再理会西瑞尔，顺着楼梯向下，走出了法师塔。
  夜幕已至，明明暗暗的星辰点缀了整个天幕，金发的牧师带着独角兽站在法师塔不远处。珀斯菲尔斯远远地眺望着欲望之都奥古斯汀的方向，小独角兽也睁大眼睛试图看到一些什么，最终却一无所获，反而总是时不时地回过头看向法师塔的方向。
  注意到阿弗纳兹德终于从那座让它感到不舒服的建筑内走出，珀斯很高兴地抛弃了一旁的光明神，迈着小短腿跑到阿弗纳兹德身前，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身后陌生的召唤物。
  阿弗纳兹德最终还是没有收回那些左顾右盼的小幽灵，伸手摸了摸珀斯柔顺的鬃毛，他看向了珀斯菲尔斯。
  “没想到……你还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将手从胸前的十字架上放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珀斯菲尔斯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
  收回抚摸独角兽的手，阿弗纳兹德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听得可真清楚。”
  “好吧，我只是看到你阅读那本关于冒险者接受委托时各项要求的手册。事后我也从冒险者公会领了一本，言辞方面介绍得很详细。”珀斯菲尔斯微微一笑，“我倒是完全没有猜到你真的是为了遵从才去看的，我以为你只是想要规避风险。”
  “遵从规则本身就是规避风险的一种完美做法。”瞥了一眼珀斯菲尔斯，阿弗纳兹德不置可否地说道，转身看向了远处不知何时归来的亚岱尔，“希望你以后离开的时候可以知会我一声，以免道格拉斯事后指责我有意甩开你。”
  “抱歉。”亚岱尔抿了抿唇。
  “那么你是打算现在回奥古斯汀吗？”仿佛没有看到亚岱尔一样，珀斯菲尔斯开口问道。
  之前亚德里恩他们在冒险者公会任务栏上发布的并非是正式的委托任务。如果完整按照冒险者公会的流程，需要填写表格、交纳必要的费用以及提前将佣金交给冒险者公会，以免出现冒险者完成委托，而委托人拒绝提供佣金的情况。
  需要交纳的费用不算多，但一部分委托人还是会认为能省即省，不会去支付，而是选择私下间的委托。也因此，一开始阿弗纳兹德才有些怀疑对方在委托后不会支付佣金。
  但也许是亚岱尔二十六阶的身份有些骇人听闻，亚德里恩最后还是去提交了这个任务。刚才的过程阿弗纳兹德已经完全录了下来，只要拿回冒险者公会让工作人员稍作鉴定就能取到早已放置在那里的海歌妖灵。
  “嗯。”
  “好吧。”看了一眼跟在阿弗纳兹德身后片刻不离的小幽灵，珀斯菲尔斯有一瞬间感到了不悦，但眼神却是温柔了下来，轻声说道，“我想……你现在更想要在芭芭拉的夜色下漫步？”
  月光如水，更衬得他碧蓝的双眸清澈无比。
  阿弗纳兹德并没有真正地同化那些亡魂，细微的精神连接根本不足以构成任何契约。在最后，得到了温暖和救赎的魂魄完成了最终的心愿，没有任何遗憾地消散于浩瀚。
  两个人安静地对视着。在他们身旁，在沐浴着皎洁月光的森林之中，无数的光尘伴随着树叶沙沙声升腾而起，绚烂夺目得犹如银河一般。
  迟疑片刻，阿弗纳兹德点了点头。
  寂静的神殿纯白无垢，光明神的雕像伫立在这座建筑的正中央。灿烂的日光打在它的身上，仿佛给雕刻得纤毫毕现的发丝染上了金黄的色泽。在此期间，几名深色衣袍的人显得极为突兀。
  “蒙图姆牧师阁下。”雷契尔的脸色有点维持不下去了，语气僵硬地开口，“我希望阁下能尽快安排我们和因特斯雷主教的见面，看在莫里斯冕下手谕的份上。”
  “光明神在上。”年迈的牧师眼神依旧锋锐，期中充斥着狂热。他狠狠地盯着雷契尔，一字一顿地说道，“狼人，希望你在踏入这个神圣的殿堂时，时刻保持谦卑。你们身上的戾气和血腥太重，贸然进入会惊扰到主教冕下。”
  那你想要怎么样！我们跪倒在这里祈求珀斯菲尔斯宽恕我们的罪过吗？！
  艾玛伸手拉了拉雷契尔的衣服，将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怒骂堵在口中。
  看向一脸肃穆的牧师，艾玛开口道：“你知道，我们也不想来打扰珀斯、光明神的宁静。莫里斯主教冕下的手谕应该可以让阁下得知事态的重要，希望不要再多做耽搁。”
  “哼。那……”牧师眼神锋锐，低声而急促地说了一些什么修饰词，声音又恢复正常，“黑暗神的……信徒，我不管他到底想要说一些什么，但到了这里，起码你们应该保持必要的谦卑，并且遵从我们的礼仪。”
  看到艾玛也几乎要暴起，憨厚的盾剑士希尔维斯特连忙伸手拉住了两人。
  将几人的沉默错误判断为默认，牧师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带着些许高傲，似乎想说一点什么，却被身后侧门中传出的一道女声打断了，“让他们进来，乔治。”
  “光明神在上，尊敬的因特斯雷主教冕下，这……”被称作乔治的牧师皱了皱眉头，“这于理不合，他们必须……”
  “我说，让他们进来。”那名主教的声音有些无奈和疲惫，“我想主殿的信徒现在需要你的引导。”
  乔治的脸上满是惊恐，连声说道：“不不不，尊敬的因特斯雷主教冕下。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优先冕下的……”
  “现在，让他们进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叹一口气，女声音调一转，其中满是威严。
  狠狠地瞪了雷契尔几人一眼，乔治有些不情不愿地敲了敲身后的门，与此同时，他对着门内行了一个标准而异常华丽的拜见礼。站直身子，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说道：“希望你们在面见尊敬的因特斯雷主教冕下时，知道如何行一个标准的拜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