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比赛
杨淑宁妇夫花了几个晚上接受了李承晖结扎的事实。尤其是杨淑宁听说可以用手术恢复后,从死灰里又燃起一点希望,母性盖过了理性。对待李承晖的态度一下来了个大转弯。
于是在离开F市的前一天晚上,李承晖揉了揉惺忪睡眼,发现杨淑宁坐在他床头,吓得差点没去和李照眠的爷爷见面。
“妈,大半夜你干嘛呢?”李承晖心有余悸,大口喘着气。
“阿晖啊,妈妈也想明白了,你也是个大人了,自己有自己的安排。我们不逼你。你要有喜欢的姑娘,就带回家来看看,要是还没有,那就慢慢找。”杨淑宁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李承晖谈恋爱了,说不定谈着谈着就回心转意,想要孩子了。
李承晖甚至怀疑自己撞见了鬼。
“妈,你没事吧?”
“总之,这次回C市,你就把找对象这件事放在心上,妈妈不催你,但你也要为女方考虑对不对,你结扎这个事情,到底是要影响别人的,如果你女朋友将来想要孩子怎么办?”
李承晖刚想说“可以领养”,就被杨淑宁捂住了嘴,仿佛知道他这张嘴又要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一般:“好了,妈不打扰你休息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飞机。”
卧室的灯暗下去。
“啪”——
一支箭矢从反曲弓中飞出,稳稳地扎在10环圈上。
“S大,李照眠,10环!”
王映红和李承业赶紧从观众席上站起来鼓掌:“看看看,那是我女儿,厉害吧。”
“对对对,10环这个。”
“哎这孩子打小成绩就好,不用我们操心。”
“谈恋爱?不谈不谈,学业为重。”
“你有个儿子啊?体育生?高不高,帅不帅?我们眠眠要求很高的——”
收起弓的李照眠没有注意到观众席上的父母早已被人潮包围,她只望着体育馆的后门,希望心中惦记的人能从那里走出来。
“好样的眠眠!你可太厉害了!”弓箭社的社员们围上来对她连连夸赞。
S大弓箭社的水平在全市范围也只能算一般,全市锦标赛办了十年,S大有奖牌进账的年份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今年有了李照眠,大家都把希望压在了她身上。
“就是!你也太稳定了!”
“那是,人家集训就已经是这个夺冠的水平了——”
大家还在你来我往地恭维着,那些话飘进李照眠耳朵里,又无声无息地掉了出去。她把玩着手上的弓,不发一语。唯有社长注意到她的失常,拍了拍她的肩:“李照眠,一会儿还有一轮呢,别分心啊。”
李照眠点点头,重新拎着弓去检录了。
她的发挥一向稳定,射箭最忌讳的就是成绩的巨幅波动。在一片嘈杂之中,李照眠反而冷静下来,她的眼前除了靶心,什么也看不到,仿佛回到了仙女山上,她第一次拿起弓箭,当时拿的是一把传统弓,树林茂盛,有人抱着她的外套,或者说是那人的外套,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他家洗衣液的香味……
第二轮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支箭,她已经能预感到不会正中十环,因为她的手臂动作已经略有变形,但箭矢还是射出——
“S大,李照眠,9环!”
她松了口气,回到了休息区放松手臂肌肉。
那个人还是没有来。也对,她只是随口一提今天有比赛,他也说了可能请不到假,为什么她还是会失望呢?
“眠眠!主席喊你呢!快准备领奖!”
“嗯?”她起身,看见成绩表上打印出的分数:
“名次:1;靶号:11C;李照眠;S大;70米(1):330/1;70米(2):323/1;成绩:653”
“你是冠军!李照眠!”
“啊啊啊,眠眠,你真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弓箭新星啊!”
李照眠,人生中第一个和兴趣爱好有关的荣誉,是在全市大学生射箭锦标赛上,荣获反曲弓女子组个人70米双轮第一名。
大家一拥而上,把挂着金牌的李照眠抛到空中,刺眼的白织灯让她视线模糊,满眼泪花。
王映红也好不容易抹干眼泪,整理好衣服,抱着花递到她手中:“眠眠,妈妈为你骄傲。”
“同学们今晚聚餐放心吃,叔叔买单了!”李承业大手一挥,弓箭社的成员们也欢天喜地地把他抛了起来。
“眠眠啊,得到第一名了,开心吗?”王映红拿毛巾擦着她额头上的汗。
“开心呀。”她乖巧道。
“开心就好。那爸爸妈妈就不打扰你们庆祝了,等你下次回家,我们再一起庆祝。”
“谢谢妈妈。”
“去吧,让他们把你爸放下来,他真的恐高。”
“哦。”
王映红扶着腿都软了的李承业走出了体育馆。
李照眠一行人商量着今晚去哪里聚餐庆祝。S大今年的成绩不算亮眼,男子组单项和团体的冠军被D市体院包揽,S大屈居第八和第四,女子组除了李照眠的金牌之外也没有奖牌可拿,但大家还是开开心心地搂在一起,拍了合照。李照眠鲜少有这样喜欢集体活动的时候,弓箭社是个例外。
在应试教育里错失的激动的澎湃的青春,好像都在S大找了回来。今夜属于她,也属于她的社团。
离开火锅店时,大家手中还拎着啤酒。
“谁的手机响了啊,这么大声。”
“你神经啊,这也叫大声。”
“你管我呢。”
“痴线啊你们俩。”
李照眠感觉到是自己外套口袋里传来的振动,她拿出手机,用力地睁开眼睛看向屏幕上的字:“恭喜我们的神箭手,拿了金牌!”
酒精像磨盘一样,磨平她思维的绳结,或许是哪个同学发的,她这样想着,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哎,李照眠,你男朋友今天怎么不来啊?”
李照眠的酒被这句话吹得醒了一半。
“他没空。”
“你少说两句吧,开心的时候,干嘛呢。”
“就是啊,快闭嘴吧。”
李照眠觉得好笑,摆摆手道:“没关系啦,他只是工作很忙。”
“眠眠,你跟我们讲讲,你们俩怎么在一起的呗,谁追的谁啊?”
一群人坐在学校的桥上,七嘴八舌地开始聊八卦。
“肯定是他追的我们眠眠啊,眠眠漂亮又聪明,是吧?”
“算是吧。”她想起跨年夜的晚上,他从C市一路驱车到D市,就为了见她一面,心口有些发烫,她举起啤酒瓶喝了一口,希望能把烧起来的心压下去。
她讲起这些往事,大家发出起哄的声音。
不知哪个醉鬼嘟囔一句:“怎么圣诞节不来,不也挺浪漫的吗?”
……
李照眠的眼睛彻底清明起来,为什么圣诞节没有来?
跨年夜的雪在她的心里下个不停,哪怕过了这样久,她仍像在雪地里行走,找不到方向——究竟是为什么,是爱她,还是爱她相片上的容颜,还是爱她的脆弱?
彼时的李照眠十八岁,享受着大好年华里催生的自负和傲慢,以为世上的爱情纯洁无瑕到容不下一点其他的情感。
她有人抛弃理性,甚至也抛弃其他的感性,只纯粹而强烈地爱她,爱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