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杀
作者:
耶格尔大帝 更新:2025-10-16 17:54 字数:3287
澜的身影消失在寝殿门外,带走了你心头那份莫名的焦躁,也留下了等待的空寂。
你心不在焉地坐在临窗的书桌旁,手指摩挲着冰凉的桌面。窗外,宫灯亮起,将庭院里嶙峋的假山和婆娑的树影投射在窗纸上,随着夜风微微摇曳,如同幢幢鬼影。白日里那份被澜安抚下来的平静,此刻又被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所取代。
就在你望着窗纸上的光影出神时,寝殿的殿门被推开了。
你猛地望去。
暃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口,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他似乎没料到你会这样直愣愣地看着他,眼中闪过讶异。
“怎么?”暃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目光捕捉到你脸上惊愕的神情,似笑非笑地说,“干嘛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看到我回来,很意外?”
“没……没什么……”你慌忙垂下眼帘,掩饰自己的失态,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速度。
“哦——”他拖长了尾音,如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几步便走到了书桌前。俯身凑近你,仔细地审视着你脸上的表情变化,从惊愕到慌乱,再到强装的镇定。
“让我仔细看看……我回来,好像有人很高兴啊?看来,我的新娘并非如嘴上那般不在意,倒像是……一整天都在翘首以盼?”
“殿下说笑了,哪里的事!”你立刻反驳,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你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试图摆出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然而,你脸颊上无法抑制升腾起的红晕,已将你内心的慌乱暴露无遗。
该死!怎么会这样!
你在心底狠狠地唾弃自己。
一定是……一定是因为太讨厌他了!就是因为太讨厌他这种掌控一切、自以为是的样子,所以才会反应这么大!一定是这样!
“是吗?”暃对你的反驳不置可否,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寝殿,语气里的戏谑更浓,“那澜呢?怎么不见他守着你了?不会是被某个口是心非的人……派出去找我了吧?”
这句话让你本就滚烫的脸颊瞬间红熟,你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澜他只是……他……”你张口结舌,大脑一片空白,急切地想为澜的缺席找一个与暃无关的借口。然而,搜肠刮肚半天,在暃玩味目光的注视下,最终,你像只斗败的鸟儿,肩膀垮了下来,低声嘟囔道:“……好吧,我只是……只是好奇殿下怎么一整天都看不到人影而已。”
“呵。”暃发出一声低笑,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他伸出手,握住了你因为紧张而蜷缩的手,在你惊愕的目光中,他竟执起你的手,将一个吻印在了你的手背上,让你浑身一颤。
“政务繁忙,分身乏术啊。”他抬起头,声音低沉而缱绻,“不过,纵使案牍劳形,我……也一直在想你。”
“谁、谁想你了!别胡说!”你像被烫到一样抽回手,心如擂鼓。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你方寸大乱!
暃只是静静地望着你,目光幽深,寝殿内一片寂静,你感觉脸快要烧起来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你捕捉到了一丝绝不该出现在暃身上的气息——那是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这味道你太熟悉了,澜在执行任务归来时,身上偶尔也会残留这种属于任务目标的死亡气息!
你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殿下……你……”
“啊——”暃像是刚刚想起什么,打断了你即将出口的疑问。他伸了个懒腰,巧妙地避开了你的视线,“今天真是累坏了,浑身都不舒服。”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向浴房方向,“得好好泡个热水澡解解乏才行……”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目光在你身上逡巡了一圈,“一起吗?”
那暧昧的邀请将你刚刚升起的担心冲得七零八落,“不要!请殿下自便吧!”。
你以为他会像昨夜那样,强势地把你拉进那氤氲着热气的浴池。出乎意料的是,暃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轻飘飘地应了一声:“嗯,那好吧。”随即,便不再看你,径直推开了寝殿的门。
……?!
你呆呆地站在原地,落差感让你无所适从。
这……这又是闹哪一出?他回来,撩拨你两句,然后……自己去洗澡了?
就在你心神不宁之际,寝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澜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他的脸色异常凝重,眉头紧锁。
“澜?”你看到他这副模样,心头猛地一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澜迅速关好门,才凑到你耳边,低低地说:“我按主上说的去找了,宫里宫外几处哥哥常去的地方都不见人,但是……我打听到了一个新消息……”
“……恒……死了……”
“死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可思议道,“今日宫内风平浪静,太子薨逝这等大事,按常理,宫门落锁、禁军戒严、丧钟哀鸣……此刻早该是满城风雨才对!怎么可能……悄无声息?”
“我寻遍了宫里宫外哥哥可能在的地方,自然……也绕道去了囚禁恒的西苑冷宫附近。就在那附近的宫墙夹道里,我撞见两个形迹鬼祟的小太监,推着一辆盖着厚厚油布的板车,正偷偷摸摸地往外运。我直觉有异,便悄悄尾随,寻了个四下无人的死角,出手将他们打晕放倒,然后……”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强压下接下来看到的景象带来的震惊,“我掀开了那层油布……下面居然是恒,他身体已然僵硬,看起来……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你大惊失色。
这怎么可能?
皇帝虽然震怒于恒的弑君意图,但终究念及父子之情,或许是对皇后母子多年的忽视心存愧疚,又或许是顾忌皇家颜面、不愿在暃大婚前后再爆出惊天丑闻,最终只是下令将太子囚禁,将皇后禁足,连废黜太子的诏书都未曾明发,算是给恒保留了体面。
而现在,这个被囚禁的、理论上已无威胁的前太子……居然……死了?
你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努力平复着翻腾的胃部,“暃……刚才回来了…………我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
澜脸上的困惑瞬间被惊疑取代,定定地看着你。寝殿内落针可闻,只剩下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更添几分寒意。
“主上的意思是说……”澜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他终究没有将那个惊悚的猜测完整地说出口,但那未尽之意,你们都已明了。
是的。
暃是个什么样的人?杀伐果断,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你早已领教。
但是……弑杀手足?而且是在恒已被废黜、囚禁、彻底失去威胁之后?如此迫不及待?如此……不留余地?
毕竟,恒是他们的手足!即使同父异母,即使形同陌路甚至互为仇雠,那流淌在血管里的、属于同一个父亲的血液,难道就如此轻易地被权力欲望覆盖?一丝一毫的怜悯都没有吗?
如果暃能如此干脆利落、毫无心理负担地对恒下此毒手……那么,澜呢?
澜此刻的身份何其微妙,他是暃失而复得的亲弟弟,血脉相连的双生子……但他同样拥有着不容忽视的才能和潜力,更重要的是——他占据了你心中最重要的位置,这本身就是暃掌控欲下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虽然在澜的记忆里,暃是个好哥哥,可那都是八岁以前的事了。澜走失后,暃在权力倾轧的深宫独自成长了十几年,这十几年足以让一个纯真的孩童,淬炼成一把无情的帝王之刃。
在权力的渲染下,人都是会变的,变得面目全非,变得……连血脉亲情都可以成为阻碍。
你不敢再想下去,如果恒的死真的出自暃之手,那么你们三人之间这建立在权力与扭曲情感之上的平衡,将面临怎样可怕的未来?澜的处境,又将变得何等凶险?
你想起了今天澜那番话,那个雨夜,他毫不犹豫地冲出去,用自己幼小的生命去引开追兵,只为保护那个他认为更有价值的、能成为明君的兄长。
那份自我牺牲的决绝,那份刻入骨髓的献祭精神……一股无名之火,混合着对澜的心疼,在你胸中轰然爆发。
找他问个清楚!
如果暃真的是这样一个可以为了权力、为了扫清障碍、连手足都可以冷酷抹杀的人……那么,你对他产生的那点悸动,对那个“难道我当不得你意中人”的暧昧告白所产生的动摇……都变成了天大的讽刺,变成了侮辱!
喜欢上这样的人?
光是这个念头闪过,就让你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那简直不是人,是一台被权力欲望彻底异化的政治绞肉机,任何附着于其上的温情脉脉,都是自欺欺人的幻影!
“澜,”你目光如炬,“你在这里等我,我要亲自……去问问他……”
说完,你义无反顾地朝浴池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