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微微h,羞辱)
作者:安小夭      更新:2025-10-19 20:03      字数:3040
  初秋的清晨,空气冷得像一层薄霜。窗外的纽约街景在晨雾里模糊成一幅湿润的油画,车灯与人影被稀薄的光线晕染成柔和的色块,仿佛在玻璃后流动。
  徐安从卧室走出来时,身上的睡袍松松拢着。她的步伐很轻,眼神里有睡意未消的惺忪,还有浅眠被噩梦反复打断后留下的麻木与迟滞,仿佛她的意识依旧停留在前一夜的黑暗里,只是被日光硬生生推到明亮中来。
  魏锋正立在落地窗前,身影被晨光拉得很长,手中握着一杯温热的黑咖啡,手机贴在耳侧,嗓音冷静从容。
  “晚上,”他顿了顿,低声吐出几个字,“把俞教授,还有孩子,一起请过来。”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什么,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指尖在瓷杯壁上轻轻敲击,像在盘算着什么。
  徐安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缓缓走近,目光落在他身上,神情安静却紧绷,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防备,低声问:“你要见他们?”
  魏锋转过身,目光与她接触的瞬间似乎有短暂的停顿。但很快,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看不出情绪的弧度:“怎么,不愿意?”
  徐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沉默里隔了一层不散的雾,像是在极力压抑昨夜残留的疼痛与羞辱。
  “既然都来纽约了,我肯定要尽地主之谊。”魏锋放下咖啡杯,走向餐桌,语调平缓无波:“毕竟是我妻子心中重要的人。”
  他说到这儿,轻笑了下,又补了一句:“何况,也该让他看看,你现在的生活。”
  徐安的指尖在宽松的袖口里缓缓收紧,却依旧没有说话。
  他侧过身,随手理了理衣袖:“放心,我会很有礼貌的。”
  屋外的雾气被晨光缓缓撕开,金色的光线悄无声息地铺进屋里,落在深色的木地板上。空气中混杂着咖啡的苦香与秋日的寒凉,安静得连钟表指针掠过的细碎声响都显得刺耳。
  很快,有人抬着一箱又一箱的食材送进屋里,随后又有厨师进门开始在厨房里忙碌。快到傍晚时,侍应生陆续出现,他们训练有素地在大餐桌上铺上桌布,银制餐具在灯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徐安站在楼梯口,看着这些陌生人熟练地将这个空间改造成一个冷静而隆重的舞台,心口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陌生感。她无比清楚,这张餐桌几乎从未在生活里真正存在过,她平日里,不过是在厨房的岛台边随意对付三餐。而如今,它被摆设成一场仪式,戏台上即将登场的都是她最熟悉却最陌生的人。
  黄昏渐近,暮色与灯光交织,空气中酝酿着一种未被说出口的紧张。俞景和小孩终于被接来了。俞景略有些拘谨。孩子安安静静,一手紧紧拉着俞景,另一只手里攥着辆小汽车,低着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魏锋迎上前,举止客气,言辞从容,仿佛真正履行着“主人的礼节”。徐安站在一旁,唇角保持着一个极轻浅的笑容,隔着魏锋对俞景点了点头。他们的目光在昏黄的光线中短暂地交会,随后便各自收回。
  四人落座。魏锋在主位,姿态闲逸。徐安在侧,俞景带着孩子坐在对面,他们之间被刻意隔开一段距离。
  侍应生们很有秩序地将菜肴一盘盘摆好,轻手轻脚地倒酒,石榴红的酒液在玻璃杯里流转出光影,映照出每个人刻意维持的平静。
  “俞教授,”魏锋端起酒杯,像是在闲聊:“听说您是做高能理论的,最近的研究还顺利吗?”
  俞景向他略举了举杯,回答简短而克制:“算是有些进展。”
  魏锋淡淡一笑,话锋一转:“我听说,最近政府砍了不少基础科学的经费。俞教授那儿没有受影响吧?”
  俞景的嘴角勉强牵出一个苦涩的笑:“我的经费也都被砍了。不过我们做理论的,有纸有笔就能继续。只是学生不好养。”他顿了一下,又补充:“我也在寻找新的经费来源,总有办法的。”
  魏锋微微颔首,好似在赞许。他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光影在杯壁间流转,仿佛在不经意间吐出一句:“我和几个朋友有一个基金会,专门支持基础科学研究,特别是俞教授这样的理论物理学家。如果俞教授有兴趣,可以把研究计划发给我。”
  俞景的眼神落在杯中,唇角轻轻抿紧。沉默了一瞬,他终于客气地说:“那多谢魏总了。”
  魏锋的笑意轻轻飘飘:“谢就不必了,资助俞教授这样的科学家,是我们的荣幸。还要劳烦俞教授推荐一些合适的学生来我们基金工作。毕竟先得填饱肚子,才能安心读书。”
  桌边,孩子抱着玩具车,低头一遍又一遍地滚动着轮子,动作机械又安静。
  魏锋的视线落在小孩身上,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我也在筹备设立一个针对自闭症儿童的专项基金,做康复和研究,也会有针对家庭的帮扶。到时候,你们或许能轻松些。”
  俞景明显愣了一下,眼底浮起复杂的情绪。他踌躇了片刻,起身向魏锋敬了敬,语气里有刻意的恭维:“那就……太谢谢魏总了,我先干为敬。”
  他闭着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像是把所有的坚持与骄傲都吞入胸腔深处。魏锋看着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略抿了一口酒。
  徐安凝视着俞景略略弯起的脊背,心口微微一紧,像是被什么钝钝地扎了一下。她太清楚这种语气了,礼貌,恭谨,却带着不得不放低姿态的压抑。
  魏锋察觉到她的视线,眼底划过一抹冷意,转过头,声音平静:“徐安,给俞教授续上酒。”
  徐安的动作僵了一下。
  俞景急切地开口,声音低而慌乱:“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倒酒。”
  魏锋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重复,像是随口的一句指令。
  空气被瞬间按下了暂停键,只有孩子无意识摩挲玩具的细微声响在冷白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徐安没有说话,指尖一点点收紧,却还是拿起酒瓶默默起身。
  魏锋轻轻笑了一下,声音锋利得像刀刃划过玻璃:“倒酒要懂规矩,站直,手腕放松,角度保持好,不要失礼。”
  徐安指尖发凉,握着酒瓶,缓步走向俞景,姿态冷静得没有一点情绪,像是一台被命令启动的机器。她轻轻将酒瓶放低,按照魏锋指示,姿态优雅,动作沉静,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低。
  “慢一点。”魏锋目光落到她的手上,语气从容:“不要急,往下蹲一点。让俞教授看看,你学会的规矩。”
  血红色的葡萄酒顺着瓶口缓缓流下,砸到玻璃杯壁时,发出细微而冷淡的声响。
  徐安温顺地半蹲着,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上一片阴影。
  俞景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眼底有克制到极点的情绪闪烁,晦暗、复杂,带着几不可查的愤怒与无力。他的喉结轻轻滚动,声音压得极低:“谢谢,不用了……”
  “喝点没什么。”魏锋的声音懒洋洋地插进来,薄唇微微挑起,语气礼貌得近乎客气,却藏着不容拒绝的压力:“这点酒,总该陪我喝完。”
  就在此时,孩子突然将手中的玩具汽车重重地摔在地上,在寂静里猛然炸开极其突兀的声响。
  徐安没有抬头。她放下酒瓶,安静地退回座位,像是把自己整个地从场景里抽离出去。
  俞景垂眸,不动声色地捏紧酒杯,他的神情依旧平和,却在细微处泄露出紧绷的克制。
  “我再敬魏总一杯。”他突然起身,将那杯酒稳稳地端到眉间,静静地等着魏锋的回应。
  魏锋淡淡一笑,仿佛并没有察觉到气氛的紧张,端着杯子遥遥虚碰了一下:“俞教授客气了,我们的社会缺的就是俞教授这样志高才远却坚守清贫的人。”说完,他微微转头,修长的手臂自然地搭在徐安的椅背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她的腰,动作疏懒,却无声地宣告着主权。
  俞景站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喉结滚落下去,泄露出了一丝被压抑的不忿。他的目光却始终低垂,仿佛不愿让任何人看见他眼底的愤怒与屈辱。
  徐安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没由来地想起魏锋那句话:“没有人能站着把钱挣了。”
  俞景终究还是被拖进了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