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妤抿了抿唇，就着两人吃过的地方抿了一口，草莓味的香甜在口腔蔓延，甜滋滋的。
  两人回程没再坐来时的中巴车，周岫花二百块钱找了一辆汽车载他们回去。
  十几分钟的车程两百块，魏妤忍不住咋舌。这钱够她坐中巴车五十次了，就算五十块那叔叔也愿意送他们回去，有钱人真是……钱财如粪土大概就是这般吧……不过看他那么难受，她也没说什么，毕竟钱也不是她花的。
  临近过年，z村每家每户开始拜早年，魏妤去拜年会把周岫留在家里，周岫每天除了玩手机就只能用运动来打发时间。
  本来还以为魏妤家没什么人会来，结果魏妤出门才半把个小时屋外就响起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似乎看门没有锁，那女人直接推门进来了。
  周岫不悦地从卧室里出来。
  入眼是一男一女，女的年长些，脸很熟悉，周岫想了片刻终于想起来在魏妤相机里见过，不过与相机里的样子比起来要沧桑些；男的和他差不多，相机里只有他小时候的样子。这就是魏妤那个后妈和继兄了。
  周岫不急不缓穿上外套走出卧室。
  看到他，两人一脸错愕，随即上下打量起他来，大概魏妤没和他们说过他在这里修养的事。
  “你是？”
  魏妤那继兄先开口了，周岫淡淡抬眉“我是微微的男朋友。”
  他还记得那时魏妤醉酒后把他认成她那什么长亭哥……
  “男、男朋友。”李长亭惊讶一瞬，对着他又打量了一番“微微出门了？”
  “嗯，阿姨你们先坐着喝杯茶，我给她打个电话。”
  周岫招呼秦爱兰坐下，又给两人倒好茶。
  电话那头魏妤听到是她后妈过来，声音立马变得迅急“我马上回去，你先帮我招呼一下。”
  手机被匆匆挂断，周岫神色不由得沉了沉。
  周岫从屋里拿了一些干果给两人吃，耐不住对他的好奇，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搭起话来。
  知道他是外地人，秦爱兰皱眉“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她去市里参加比赛，我们当时是对手。”
  “那你成绩很好了。”秦爱兰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又问“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
  “爸爸是公务员，妈妈在外企上班。”虽然出入有点大，不过也不算说假话了。
  “公务员啊，那家庭条件不错了……云杉儿从小没了妈妈，后来又没了爸爸。你们既然相互喜欢我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但你要对得起她，如果是一时兴起……”
  “我会照顾好她的。”
  “妈妈、哥哥，我回来了！”还没进门，魏妤欣喜的声音已经从门外穿了进来。
  大概是跑着回来的，她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妈妈，你们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们吃饭没，我帮你们做饭。”
  “吃过了，坐一会儿就走，还有其他事呢。”
  “云杉儿，怎么交男朋友这么大的事没和我们说？”李长亭看了周岫一眼，又瞪向魏妤。
  “……我忘了。”
  “这种事能忘？你是不是找打？”
  “哥哥，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17岁不是小孩儿是什么？你和他多久了？”
  “人家17岁不都结婚生小孩儿了……”
  “问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大半年了。”魏妤抿唇，偷偷瞥了周岫一眼，又道“刚好过年过来玩一下，过两天他就走了。”
  周岫忍不住想笑，原来魏妤也很会撒谎嘛。
  “爸爸要是还在准收拾你，你和那些人能一样？你是要考qh的。”
  “……他读书很厉害，不会影响到我的成绩的，我不会做的都是问的他。”
  “哼，油嘴滑舌。”
  “……”魏妤故作生气不理李长亭，她转头看向秦爱兰“妈妈你没有把弟弟背过来吗？”
  “他被他外婆带过去了。”
  女人表情很淡，看起来情绪不高。
  “哦，那今年都见不到他了。”……“妈妈你们是不是没吃饭，我帮你们做饭吧。”
  “别忙活了，吃过了，坐着说说话，我们一会儿就走了。”
  秦爱兰已经再嫁，身份又是魏妤的后妈，按理说两人关系应该很差，但魏妤对她却在意得很，听到他们一会儿就走，她变得无措又失落。
  周岫想起了那张照片，魏妤抱着一只长耳兔布娃娃侧着脑袋盯着秦爱兰。
  那时魏妤很小，看上去才七八岁的样子。
  她妈妈生完她没多久就死了，所以秦爱兰的到来其实和在她心里就是渴望已久的母爱吧……
  可惜她爸爸后来去世了，秦爱兰也带着李长亭离开了。
  她一下子失去三个亲人……那时候她几岁呢？
  周岫有些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魏妤愣了一下，她看向周岫，察觉到他眼中的心痛，她觉得心口越发酸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到他们一会儿就要走，魏妤又去屋里翻了些水果零食出来“这些东西拿去给弟弟吧，我今年没办法去看他了，不知道他长大了多少，这个本子和铅笔盒是我今年得奖的奖品，你也带过去给他吧，他过几年上学应该能用得到。”
  “这些东西你自己也要用，他要我给他买就行了，你留着吧。”
  秦爱兰没有要那些东西，也没有要那些零食。看魏妤一脸献宝又被拒绝的样子，周岫觉得自己心口像是扎进一把刀，又闷又躁，还隐隐作痛。
  “妈妈，今年过年你们会过来吗？”明明知道答案，魏妤还是哑着嗓子问了一遍。
  “看吧，你叔叔那边……”
  “嗯……如果有空就过来可以吗，我们一起去……去给爸爸上柱香。”
  “……”
  秦爱兰没接话，魏妤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她忍不住懊悔，找了个借口转身去外边拿东西。
  周岫看到两滴泪从她眼眶砸下。
  魏妤一向爱掩藏自己的情绪，周岫嘴角也跟着抿成一条细线，最终像是想通了般，他神情冷冽地凝了两人一眼。
  啧，这两个人根本没有存在在魏妤世界里的必要啊，根本没什么价值的两个人，却白白占着她心里的位置……
  既然他们没什么用，还是早点滚开吧……
  “魏妤的爸爸有把她托付给你吧？看来你没尽到该尽的责任啊，让她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你不会觉得愧对她爸爸，愧对她吗？”周岫目光直直射向秦爱兰，嘴里说着足以不留情面的话，扫到她面前的铅笔盒和本子，他不假思索地收回手里“别说什么生活所迫，再难也不会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难了，既然已经舍弃她了，以后就不要再来了吧，你们来除了添堵，让她难过，好像没有其他意义……”
  秦爱兰惊愕地望向周岫，哽了哽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最愧对的就是这孩子，可是这毕竟不是她的孩子，仅凭那一声妈妈……她根本……
  她到底没说出什么来，李长亭也沉默着一言不发，周岫冷嗤了一声，心下对两人越发不耐。诚然，他曾受过良好教养，如果是以往遇到这样的事，他或许会保持漠视，但此事牵涉到魏妤，对面之人是魏妤名义上的母亲。理智告诉他他不该指责一位长辈，可一想到魏妤被抛弃的这么多年，他就难以再忍受心中愤意。
  魏妤回来时眼眶有些泛红，大概哭过一场了，她急于掩饰自己的伤痛，连场面一度沉默都没看出来，“家里没什么东西，这是前几天旁边舅公家给的板栗，你们拿过去吃吧，还有这些野生菌，这是我放假的时候去山里采的，你们也拿过去……”
  “……云杉儿，别忙活了，我们这就走了，这些你自己留着吃。”
  “妈妈……马上就装好了，才坐几分钟就走吗……”魏妤刚忍下去的泪立马涌了上来，她一边流泪一边给他们装着，怕他们看到为难，她背过身去，强装笑意“这些山货城里吃不上，我自己也不爱吃，你们不吃就没人吃了，坏了可惜了。”
  “……”
  两人终于是收下了那些东西，周岫和魏妤一同将两人送出门，李长亭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周岫，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说了句照顾好她。
  碍于魏妤在场，周岫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点了点头。
  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魏妤不舍地站在路口，强忍的泪终于像倒豆子似的掉了出来，周岫第一次生出恨铁不成钢的不满感。
  她把人家放第一位，其实在人家心里她连号都排不上。
  “魏妤，别哭了。”
  魏妤哭得不可自遏，周岫将她搂到怀里轻轻安抚起来。
  或许太过伤心，他胸前都被打湿了，可她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以前有一句话说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大概不假，不然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眼泪。
  周岫垂眸，手指勾缠着脑后的发丝，一圈圈打着转“魏妤，你再哭我就亲你了。”
  “……”魏妤抱着他不说话，头埋得更深，鼻涕眼泪不断。
  因为回来时跑得太热，魏妤的外衣早被她脱掉了，她身上现在只有一件毛衣。周岫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冷，为免她被冻出病来，他只能沉着眸子将她抱到屋子里去。
  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尊容难堪了，她吸着鼻子去了卫生间。
  镜子面前，魏妤盯着鼻子邋遢的自己。
  其实这样的事爸爸走后每年都会发生，爸爸妈妈哥哥都走了，这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吃饭、睡觉、生活，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她多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爸爸会出现在她床边，叫她小猪，起床了；哥哥会小大人似的恐吓她不起床怪物会来抓走她；等她起了床，妈妈一边唠叨一边催促他们落座吃早饭……她多希望这些年是一场梦，可是直到天亮她也睡不着，她清晰地知道这些将是再也不可能实现的梦。
  而在这样的年复一年里，今年变得不同，她的房子里多了一个周岫。
  这件事真是比想象中更加让人开心。
  大概上天也听到了她的祈祷，才把周岫送到她身边来。
  “魏妤。”
  是周岫的声音，魏妤摆脱脑中思绪，慌忙擦掉鼻涕和眼泪应答，“什么事？”
  “你好点没？”
  “我没事了，你想上厕所么？我马上出来。”
  “……行。”
  门啪嗒一声打开，魏妤从里面出来，周岫堵在门外将她挡住。
  她额前的刘海儿湿答答的，凝成一根一根的，脸上的水珠顺着腮边滑落，婴儿肥挤得嘴巴胖嘟嘟的，眼角和鼻尖还是泛红，看起来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他幽幽叹了口气，拉着她回到洗手间。
  魏妤有些不知所措，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从旁边拿了两张纸巾来搭到她额头上，来来回回，温柔又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