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可知 第25节
作者:周演      更新:2025-10-27 15:49      字数:4966
  她简直不敢看他:“还有、还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两人侧耳分辨,是微弱的猫叫,循着声音找了半天,终于在路边的车底下发现它。贺加贝蹲在地上,哄了好久才把它哄出来。
  她期待地看看张弛,又低头摸摸小猫,小声问:“你也被抛弃了吗?”
  张弛知道她喜欢,先前说过好多次想养猫,于是脱下衬衫递给她:“带回去吧。”
  贺加贝也知道他不喜欢,他讨厌一切掉毛的东西,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它包起来抱着:“我回去就发帖找人领养。”
  她一时间对捡回来的这只小猫极为上心。半夜,张弛醒来,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又起来了,摸黑坐在电脑前,微弱的光芒映在她脸上。他强撑着睡意坐起来,刚要开口,贺加贝已经听到动静,忙关了电脑。
  “我吵醒你了是不是?”她跑回来钻进他怀里,“刚刚想到帖子里有一点没写清楚,怕忘了,把它补充完整。”
  张弛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她的气息袭来,催眠似的,叫他昏昏欲睡。身体和心理一直紧绷着,今天稍稍放松,所有精力就像被抽走了一样,眼睛完全睁不开。等他这一觉醒来,贺加贝还没睡着,不停地变换着睡姿。
  张弛搂住她拍了拍:“你喜欢的话,我们自己养好了。”
  贺加贝没动,也没说话,片刻后,摸到他的下巴亲上来。
  有点凉,是因为冷吗?初夏的夜晚,应该不至于……张弛没心思再想了,按着她的脑袋亲回去。
  分开时,两人都粗重地喘着气,身体也热起来,贺加贝的手钻进他的睡衣里,这一下令他彻底清醒了,沉寂许久的欲望被勾起来,两人有一段时间没做了,再加上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因此都有点发泄的意味。张弛并不温柔,也不想温柔,贺加贝咬他的肩膀和手臂,固执地不肯出声,身体却很配合。等结束时,两人都汗津津的。
  她一个劲儿地往他身边挤,再往后,他就要掉下去了,因此只好紧搂着她的腰。他想到在那个小画室里,他们也常常这样挤在一起睡,因此突发奇想:“我们要不要把那张小床运回来?”
  贺加贝却驴唇不对马嘴地回:“我真的好喜欢你。”
  她感受到他的胸膛传来震动,闷闷地问:“你笑什么?”
  张弛拨开她额前的湿发:“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
  “可我说的是真的!”
  他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很自然地说:“嗯,我知道,我爱你。”
  或许因为在夜里,两人都压着声音说话,他这句听着既真实又梦幻,贺加贝反应了一瞬,紧接着全身的血液都奔涌起来。张弛很少说这样的话,有时候故意逗他说,他总也不上当,现在宁愿他不说,他却偏偏说了。她的勇气和决心因此猛烈动摇着。
  贺加贝又咬了他一下。
  他夸张地吸气,嘴巴蹭着她的脸颊,更加亲昵地问:“你今天是小狗吗?”
  她无法开口,又亲上去。
  第二天上午,张弛要去看外公,他起床时,贺加贝就醒了。她听着他洗漱的水流声,看着他换好衣服,又给她拿来干净的睡衣。最后他坐到床边,贺加贝和他说再见。
  张弛想了想说:“你跟我一起去吧,外公也想你了。”
  她撒娇耍赖:“我这周都在加班,今天想赖床。”
  张弛看到她眼下的乌青,又想到她昨晚几乎没怎么睡,有些心疼:“那好吧,你再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贺加贝听着就打了个哈欠。
  张弛伸手刮掉她眼角因困倦而汇聚的眼泪,又俯身亲了下她的鼻子,觉得不够,拨开头发继续亲她的脖子。她不说话,闭着眼装睡,他便支着胳膊凑近了一直看她。
  贺加贝装不下去笑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只是离开一会儿去看看外公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很难舍难分,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刚起身要走,她忽然又叫住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张弛顺理成章坐下,手不自觉抚上她的脸颊,又亲昵了一会儿,贺加贝叫他把猫抱过来。
  “不可以,不知道它身上有没有跳蚤什么的,下午我们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医生怎么说。”张弛说着眉头一皱,露出一种她从没见过的幼稚神情,“算了,我不想去了,我要和你一起赖床。”
  话音未落,竟真的要来掀被子。
  贺加贝哭笑不得,迅速翻身把被子全都卷走:“不行!你快点去。”她拉高被子蒙住脑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不情不愿地隔着被子抱了抱她:“那你等我。”
  出了门,她不在眼前,张弛莫名不安起来。在外公家待了会儿,她一直没发信息来,打电话也没人接,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张弛再坐不住了,赶紧回去,到楼下时又给她打电话。这回总算接通了。
  “醒了吗?”
  “早就醒了,我还带猫猫去看了医生,它很健康。对了,昨天发的领养帖,已经有人留言了,下午就要过来看,我留了你的电话。”
  “好啊。一直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没醒呢。”张弛稍稍安心,进了电梯按下楼层数,“我快到家了,中午想吃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还以为信号不好,正纳闷,那头的背景音嘈杂起来,汽车鸣笛声、路人的交谈声,还有一声很用力的关门声,紧接着是她和司机说话的声音。
  张弛问:“你还在外面吗?”
  她的声音变得很奇怪,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
  张弛的心陡然沉下去:“你在哪里?”电梯还有两层,他已经走到开门处等着。
  贺加贝没法回答他,她必须一鼓作气说下去:“我在想,我们凭着高中时候的一点喜欢,稀里糊涂地就在一起了……”
  他瞬间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从昨晚到今早的反常,不是敞开心扉,而是要彻底关上,他早该想到的。张弛粗鲁地打断:“你别胡思乱想!等我回去。”
  贺加贝却并不理会,自顾自地说着:“……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好好了解过,都以为对方是想象中的样子,所以积攒了一笔烂账。你爱不爱我,我不爱不你,怎么都算不清了……”
  张弛根本听不进去,他从电梯里冲出来,慌乱地输着密码,连错两次后,手已经开始颤抖。他再次打断她:“桐桐,你不要说了,我们不要在电话里说这些。”他气自己,“我真是,我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
  贺加贝死死咬住手背,怕自己心软反悔。大一上微观经济学,老师说恋爱也是一种囚徒困境。最好的状态当然是彼此信任、互相付出,可这样的爱情又有多少?一旦自私驱使我们开始比较,一边想着为对方付出,一边又担心对方的付出没有自己多,这样的关系注定会失衡,陷入互相消耗的泥淖。要从泥淖里挣扎出来,她眼下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
  张弛终于进门,她当然不在,她的东西也不见了。早上出门时,门口还并排摆着他们的同款帆布鞋,现在只剩下他自己的。他自欺欺人地找了一圈,最后双腿发软坐在沙发上,她买的许多抱枕和他挤在一起,他却觉得这房间更加空旷寂寞。
  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回来,桐桐,你先回来。张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缓语气:“你刚走对不对?没事,现在让师傅掉头,或者你就近下车,我去接你。”
  贺加贝不说话,拼命压抑着哭泣声。
  他更轻声地哄着:“你的东西呢,都不要了吗?”
  “该带的我都带走了,剩下的你帮我扔了吧。”
  “我没时间,你自己回来处理。”
  回来?事已至此,早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她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把回头从选项里删除。泪水汹涌而下,心仿佛被剜掉了,那个位置空空荡荡的,感觉呼吸都因此困难了。贺加贝揪着胸口的衣服,艰难地说:“张弛,我真的好累呀,你也很累对不对?”
  他几乎是毫不犹疑地肯定回答:“没有,我不累。”又冷冷地质问她,“你骗我,你故意把我支开。”
  她只能无力地说对不起。
  张弛怒极:“你昨天还说不要再说这句话!”
  “我不说了,也不哭了,你也不要难过好不好?”
  “不好。”他的声音颤抖着,“你又是已经想好了才告诉我,我这次不可能答应的。”
  她竟然还安慰他:“没关系的,过段时间就好了,慢慢就习惯了。”此刻固然心痛,但时间一长,自然就淡忘了。她说给他听,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但张弛不想听这些,他恳求她:“回来好吗?我们当面说。这种事怎么能在电话里说呢?”
  那两个字始终没法说出口,虽然他们都知道是什么。但只要不说,似乎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贺加贝不答应,反而还叮嘱他:“你以后……以后要按时吃饭,不要老是熬夜,也不要因为难过就去喝酒或者抽烟,更不要……”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明明知道他不沾烟酒,除了熬夜,几乎没有不良的生活习惯,但还是一件件列出来,心里觉得只要自己说了,他就一定会答应。他肯定会为此难过的,但她希望他只是短暂地难过几天,然后便开始新的生活。他说不定还会生自己的气,不过生气也好,生气就不会难过了。可是一想到他可能会恨自己、或者把自己忘了,她就再没力气说出任何一个字。
  她听到张弛也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不行,你要监督我,我一个人做不到的。”
  “桐桐……”
  “好好,我答应你,我保证不去找你,但你告诉我去哪里了好不好?”
  她一直不出声,他就一直叫她的名字,每一声都把她的心一点点往回扯。她几乎能想象出他现在的神情,反悔的话已经冲到嘴边。
  不能、绝不能再想了!
  贺加贝咬牙挂断电话。
  盛夏将至,窗外烈日灼人,浓荫匝地,出租车里冷气打得很低,她贴着车门抱紧自己。蝉鸣四起,像为这场注定失败的恋爱唱一曲挽歌。
  前一天晚上,她在租房小组刷到一个帖子,发帖人急于找个室友分摊房租,而她急于从张弛的世界里消失,此刻拖着行李箱直接来看房。
  怕人看出糟糕的脸色,因此把帽檐压得很低。
  那人细致地介绍:“……房间大体就是这样,因为你要跟我share一张床,所以房租平摊。”
  贺加贝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听。手机震得快没电了,尽管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但他还是有办法一刻不停地打来电话。
  “……当然如果你想要睡床,我也可以打地铺,但那样的话,你就要多负担一些房租,这样可以吗?”
  最后一丝电量被耗尽,屏幕暗下来的那一刻,贺加贝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对方吓了一跳,忙递给她纸巾:“你怎么了?别哭啊。”
  她哽咽着问:“我能不能今天就住进来?”
  那人凑上前看她一眼,然后又看一眼,迟疑地叫她:“桐桐?”
  第27章 他成为一种习惯
  生活和她开了个玩笑,要找室友的人是舒琰。
  贺加贝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继续哭。舒琰也捏着纸巾沉默着,想不到该安慰,还是该说别的什么。
  她们很久没见,也没联系过了,彼此都变了模样,少女时期的情谊轻若浮尘,不足以一见面,就抵消时间的隔阂。
  贺加贝止住眼泪,强笑了下要走:“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
  舒琰这才动了,按着她坐下:“你这个样子要去哪里?”
  她垂着头说不出话。
  舒琰便把她的行李箱拿进来,用轻松的语气说:“你睡里面,我睡外面,还像以前一样?”
  贺加贝就这样住下了。
  原本打算只住一晚就去找新房子,但人在悲伤的河流中随波逐流时,只要遇到根浮木,就会贪恋着不愿松手。她不想一个人待着,否则满脑子都是张弛,她肯定会忍不住回去找他的。
  从不再见面、也不再接他的电话和视频开始,到一点点清除有关于他的痕迹,删聊天记录、删微信、注销微博以及所有他知道的账号,从最初的崩溃,到后来的毫不犹豫,贺加贝惊讶于自己竟然可以这样冷酷无情。
  但她必须这么做,够决绝才没有退路,也不会给他和自己留下任何念想。
  然而有形的痕迹可以抹去,无形的记忆却始终留存,还时不时在眼前闪现。比如乘地铁时,她学着他默默观察,暗自猜测哪个乘客会先下车。她拍下各种时间的天空的照片,深深浅浅的蓝、轻轻盈盈的粉、辉煌耀眼的金或红……她脱口而出:“真的像你说的,每时每刻都不一样!”然而没人回答她。
  贺加贝还是无法彻底冷酷,她亲手把张弛推开,但他成为一种习惯,代替他本人永远陪在她身边。她默默允许这些习惯在生活里扎根。
  从夏天到冬天,一想到他,心痛的感觉就像海边的浪潮,反反复复挣扎着扑向岸边,直到时间令她平静,最后接受事实。到现在,只会偶尔梦到他,贺加贝怕吵到舒琰,醒来后躲到卫生间里哭。
  晚上越来越冷,她带着满身寒气钻回被窝,躺下后,舒琰总是把被子往她身上堆。贺加贝往她身边靠,她安慰地拍拍她。像以前上学的时候,两人睡一张床,她睡相很差,舒琰一边吐槽她,一边还操心地怕她着凉。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也知道自己不想说,所以从来没问过。贺加贝很庆幸这个时候遇到她,她感觉她们之间那种熟悉的依赖和信任,正一点点被找回来。
  但两个人住一间,确实有点挤,连椅子都摆不下,后来东西越来越多,干脆把桌子都搬到公共区域了,只留了张折叠的小方桌。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坐床上,一个人坐地上,一个人弯着腰,一个人端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