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甘川柏这几天高频率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认为只要把薛明逼走他就一定能和我复合。”齐绪沉吟，“这让我很难不怀疑，他和齐勇进做了什么交易。”
  “甘家家底雄厚，他鼎力支持齐勇进收购齐氏股份，到时候除了你手里齐阿姨留给你的那些，剩下的都被他收入囊中，那以后齐氏就可以算是他的一言堂了。”秦悬忍不住动了怒气，“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就他妈是个上门女婿，居然......”
  “而我在齐氏式微后，甘川柏再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到时候我失去了齐家的支持，势单力薄，他想对我做什么都是轻而易举。”齐绪将这桩丑事的完成计划淡声补全。
  秦悬深吸一口气，开始真情实感地为自己这位老友担忧起来：“那，那你准备怎么办？我知道，齐阿姨走后，你不想和齐勇进有联络，就自愿放弃了齐家的家产......可是，可是那毕竟是你们家的企业，你就眼睁睁看着齐勇进一个外人......”
  “以前我不在乎这些，觉得总有比我更合适的人执掌这份家业，我不愿意，也不屑跟这些两面三刀的人有联络。”齐绪帮薛明掖了掖被角，“可是，秦悬，你猜猜我遇见谁了？”
  “谁？”
  “徐叔。”
  “徐......”秦悬猛地提高了音量，在接收到齐绪甩过来的眼神后又紧急噤声，“徐启良？徐氏的那位？他不是......”
  齐绪颔首：“是。我就是受他之邀，参加一个时尚晚宴，才会和甘川柏再遇见。当时他和我闲聊的时候，说齐勇进有了些动静，我还不以为然，当时他说出了和你差不多的话。”
  那毕竟也有你母亲的一份心血在里面。
  想到那位面容可亲的妇人，齐绪缓缓从胸腔中逼出一口浊气，继续说：“更何况，现在的我，根本没办法保护好他。”
  秦悬知道齐绪口中的“他”是谁，不由得同情地看了病床上的薛明两眼，忍不住吐槽：“他娘的，这都什么事啊......人孩子好端端谈个恋爱，跟他妈的惹上恐怖分子了似的......”
  齐绪垂在身边的手猛地捏紧，又无力地松了开来。
  “他是故意的。”齐绪说，“甘川柏对我说，只要薛明还在我身边一天，他就会骚扰薛明一天，直到把薛明逼得忍无可忍，主动离开我身边为止。”
  “卧槽？”秦悬惊了，“他他妈的怎么这么不要脸呢？我靠，他人在哪呢现在，我去跟他讲讲理去......”
  齐绪没有精力再去应和秦悬的话，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病床上不安地紧闭双眸的薛明吸引过去了。
  这孩子即使已经睡着了，还是没有安全感，睫毛紧张地颤动着，眼珠在眼皮下左右转动，似乎沉浸在了什么深深的梦魇里。他的伤口虽然已经处理好了，但是怕天气热捂出来细菌，医生没有严实地包扎，因此齐绪能清晰地看见那一圈血红的勒痕。
  齐绪恍惚想起，医生还说，薛明昏迷前，有被电击过的迹象。
  想到这孩子在自己没赶到的这段时间里所遭受的折磨，齐绪就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秦悬说的没错，薛明只是情窦初开谈了个恋爱而已，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可是，如今的齐绪，居然可笑地给不了薛明任何庇护......
  他居然只能无知地坐在家里，等着一通意外的电话通知自己：薛明被人拐走了哦。
  多么......多么讽刺。
  这样的自己，怎么放心将薛明留在自己身边？又怎么放心放他一个人孤身去陌生的城市？
  甘川柏那个疯子......什么干不出来？
  万一下次他没有及时赶到，万一薛明不小心又着了他的道。就算齐绪事后有能力将薛明救出来，可是创伤已经形成了，薛明还能做回曾经那个天真勇敢、一腔热血的少年吗？
  他齐绪有什么资格，让一个人生刚刚开始的孩子为了他而背负上这些？
  可是......
  他的耳边似乎还环绕着薛明那晚说的话。
  十九岁的小男孩趴在枕头上，只露出一只圆圆的眼睛，张牙舞爪地对自己说：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不要和自己分开。
  至少在那一刻，齐绪是真的想过和薛明的永远。
  什么年龄差距、什么阅历差距，什么等薛明遇见了更优秀的人自己就会退出这段关系，齐绪根本就没有这么大方，他早就将薛明的模样深深刻在了心底。
  怎么舍得、怎么甘心就这么把这个孩子撇下来？
  可是不让他远离自己，又无异于亲手将薛明推向水深火热、不得安宁的深渊。
  齐绪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窗边，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还没等秦悬反应过来，齐绪便狠狠一拳锤在了窗边的墙壁上。
  那声音又重又沉，不难想象男人用了多大的力道。秦悬被吓了一跳：“你，你抽什么风啊？”
  齐绪静静地垂下手，无视拳头上蔓延开来的斑斑血迹，隔着玻璃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
  为什么......为什么他已经这么努力地逃脱那个牢笼了，还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不可抗力，心甘情愿地重新回到那个家呢？
  薛明......
  齐绪突然感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
  他不可置信地伸手一抹，混合着血迹，他看到了一点晶莹。
  他这是……流泪了？
  “齐绪，你也别太自责，谁能想到甘川柏他......”秦悬无奈地劝，见好友神情有异，便体贴地背过身去，为好友留下一点私人空间整理情绪。
  而齐绪迟迟没能做好决定。
  他缓缓走到薛明床边，贴着薛明坐下，伸手握住后者垂在被子外侧的手掌。
  明明还是夏天，明明薛明平时火气大得吓人，可是现在他的手是凉的。
  齐绪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薛明的脸，好像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他怎么看都看不够，贪恋地用视线勾勒薛明的眉眼。
  这是他的薛明。
  这是跟在自己身后、苦苦追寻这么久，却从来没有放弃的薛明。
  就在这时，秦悬的手机突然一振，他似有所感，走到病房外，像是在等什么人。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走廊尽头便响起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景玉边走边给秦悬发语音：“我到十三楼了，1307怎么走啊，你能不能......”
  话说到一半，他便看到1307前静静站着的高大男人。
  阔别几日不见，秦悬似乎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从前的秦悬能够很好地融入了小城的气氛，平时穿得随意休闲，气质也十分随和。可是不过几天而已，他身上那种长年累月经营起来的精英感，便再也压不住了。
  秦悬身穿一身裁剪得当的西装，那是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浑身上下都精致而从容，即使因为薛明的事情狼狈了些，但不影响他整体的观感，反而又为他增添了一抹雅痞气质。
  景玉怔怔地看了秦悬三秒，直到后者和往常一样对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老婆。”
  “......”景玉率先躲开了眼神，掩饰一般，“谁是你老婆。薛明呢？”
  “还在里面，没醒呢。”秦悬说着往旁边让了两步，让方寸大乱的景玉得以迅速冲进病房。
  “薛明！”景玉一进屋便喊。
  自然是无人应答的。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个薛明虚弱地躺在床上，旁边男人紧紧握住他的手，正温柔地注视着薛明的睡颜。
  见到齐绪，景玉想也没想，上去就是一拳。
  秦悬刚进门就看见这一幕，“哎哎哎”着跑上前，好说歹说将景玉拦了下来，把他双臂扣在自己怀里：“好了好了，这事儿不能怪齐绪不是，你消消气，消消气。”
  “为什么不怪他？我早就跟薛明说了，你们这种人不是他招惹得起的，他年纪小不听我的话，你他妈这么大个人了也分不清轻重是吗？你当初在我家楼下怎么跟我说的？啊？你是不是说会保护好他的？齐绪，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吗？啊？”
  景玉气得眼眶充血通红，不管不顾地冲齐绪大吼出声，目光触及他旁边面无血色的薛明时更是心痛：“薛明被我好好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躺过医院的病床，怎么就跟着你混了几个月，就成这幅模样了？”
  “......”景玉这一连串的问题，齐绪一个都答不上来。
  他迟钝且缓慢地意识到，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单纯地以“齐绪”的身份和薛明谈一场简简单单的恋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齐绪自己尚且没有真正处理好身后乱七八糟的一切，一味地选择逃避，又谈何能去保护薛明？
  秦悬不舍得看见景玉这么疯狂的模样，面露不忍，软下声音在景玉耳边轻声哄着，想让他冷静一些，别把自己气坏了。
  景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走到床边，细心地检查了一番薛明的情况，在看到后者脖颈上那条殷红的痕迹时眼眶一红，眼泪扑簌簌地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