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春潮 第80节
作者:
花上 更新:2025-10-27 16:03 字数:5092
而那挟持沈识因的士兵见势不妙,利刃紧贴她脖颈,拖着她急向后退。正当此时,一道身影自士兵背后闪现。剑光闪过,“噗”地没入士兵后心。
士兵应声倒地,沈识因终于脱身。她惊魂未定地抬眼,只见救她之人正是浑身浴血的陆瑜。
陆瑜连咳数声,顾不得喘息便冲到沈识因面前,挥剑斩断她身上绳索,拉着她急向后退去。沈识因见是陆瑜,下意识挣了挣手腕。
“别怕,我带你离开。”陆瑜回首急道,“此刻你留在此处,反倒会让他分心。”
沈识因回眸望去,只见陆呈辞正被那群黑衣人团团围住,剑光与银线交织成网,招式诡谲狠辣,他应对间已显吃力。她心头一紧,眼底满是忧惧。
陆瑜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快走!再迟疑只会拖累他。”
这时沈意林护着姚舒也杀出重围追了上来。陆瑜急声道:“都随我来,我知道殿中有处密道可助你们脱身。”
沈识因忍不住又望向那道浴血奋战的身影,见他深陷重围,心如刀绞。可她明白此刻留下确实徒增负累,只得含泪朝那个方向唤了声“夫君”,旋即转身随陆瑜疾步离去。
众人随他奔入偏殿,陆瑜迅速转动机关,屏风后悄然滑开一道暗门,幽深莫测。
陆瑜急声道:“此门直通宫外,快随我来,此刻还来得及!”
沈意林却将姚舒的手交到他们手中:“你且护着母亲先走,我回去助呈辞一臂之力。”
“二哥!”沈识因焦急唤道。
“不必多言,快走!”沈意林说完,握紧长剑毅然转身。
姚舒在身后颤声喊道:“定要护好你父亲,你们父子二人万万不可出事,我们等着你们团圆!”
团圆。
沈意林脚步微顿,回望母亲与妹妹颔首应下,随即快步冲出殿外。
陆瑜只得带着母女匆匆踏入密门。这条暗道需穿过两重殿宇方能抵达宫外长街,可当他们刚踏入第二座殿宇时,却见密门早已被人冲破,门外赫然立着数十名持械士兵。
陆瑜心头一凛,急忙护着母女转向侧边小门。然而警觉的士兵已察觉动静,纷纷追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识因慌乱中将母亲推向陆瑜:“你快带母亲往前去。”
她话音未落,未等陆瑜反应,便“砰”地将那小门重重关上,随即故意高呼一声,转身朝另一侧的窄门奔去。
士兵们闻声而动,立刻发现了她的身影,大批人马当即调转方向紧追而去。沈识因提起裙摆,踉踉跄跄地在昏暗的廊道间奔逃。
此时已行至前方岔路的姚舒察觉女儿未曾跟上,慌忙要折返寻找,却被陆瑜一把拉住:“夫人,我先送您到地道口安置,再立刻回去寻她。”
说着便要护着姚舒继续前行。姚舒却挣脱了他的手,哽咽道:“你送我到那儿又有何用?我的夫君、孩儿、女儿全都陷在此处……我怎能独活。”
陆瑜扶住姚舒双肩,急声道:“夫人此刻切莫冲动。您若留在此处,反倒令他们束手束脚。眼下能走一个是一个。”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塞入她手中:“您速速出宫,前往城西我舅舅府上,将此信交予他。他手中尚有一支精兵,原是我吩咐非万不得已不可动用。见信后他定会前来相救。”
他目光恳切,字字铿锵:“您放心,我以性命担保,定会护住识因周全。现在还请快走。”
姚舒攥着那封密信,心如刀绞
,泪落不止。可她深知此刻已容不得半分犹豫,最终咬牙转身钻入了地道。
陆瑜目送她离去,立即返身再去寻沈识因。
此时的沈识因正在空旷的殿宇间仓皇穿梭,竭力躲避着四处搜捕的士兵。可她一个弱质女流,怎敌得过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她鬓发散乱,衣衫凌皱,颈间那道血痕犹在涔涔渗血,整个人宛如风中残烛,楚楚可怜。
可那些士兵哪会怜惜这般凄艳光景,他们握紧手中长剑,步步紧逼——即便不取她性命,也定要生擒活捉。
沈识因已退无可退,咬牙将瓷瓶奋力掷出。“砰”的一声,花瓶在一名士兵脚边碎裂。那人低头瞥了一眼,抬首朝她狞笑,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寒光一闪便向她刺来。
眼看剑锋将至,沈识因惊叫一声闭紧双眼。却听“铮”的一声金鸣,预料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她颤巍巍睁眼,只见陆呈辞已挡在她身前。
未待她回神,一只温热大手已紧紧握住她。陆呈辞一手护着她,一手挥剑如虹,且战且退向殿外杀去。沈识因踉跄跟随,那柄长剑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将她牢牢护在身后这片天地之间。
甫出殿门,便见沈意林率人疾奔而来。他朝陆呈辞急声道:“快带我妹妹先走,此处交予我等断后。”
陆呈辞却将沈识因往他身侧一推:“你护识因离开,今日局面当由我来收拾。”
沈意林连连摇头:“方才探马来报,江絮与许万昌已率重兵包抄而来。敌众我寡,此战……我们毫无胜算。”
陆呈辞闻言沉默。他此行本就未做万全准备。一则需留后手,二则时机仓促,难以周密布局。原就抱着即便攻不下皇城,也定要救人出去的决绝而来。
思忖片刻,他当机立断对沈意林道:“传令下去,全军即刻撤退。所有紧要人员务必全部撤离,不可恋战。”
沈识因环顾四周,忽然拉住沈意林的衣袖急问:“二哥,祖父在何处?为何一直不见他老人家?”
沈意林挥剑格开袭来的敌兵,护在她身前,声音沙哑:“妹妹节哀……祖父他已遭不测。”
“祖父……没了?”沈识因如遭雷击,眼眶倏地红了,泪珠止不住地滚落。陆呈辞闻言亦是怔住。那位两朝元老,竟就这般殒落了?
此刻却容不得他们沉湎悲恸。沈意林匆匆前去传令撤军,陆呈辞则护着沈识因急向宫门退去。
奈何二皇子穷追不舍,率领那群黑衣人如影随形。他手中银线诡谲莫测,每出一道寒光便倒下一片将士,竟有以一敌百之威。陆呈辞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却不得不带着沈识且战且退。
二皇子攻势愈急,转眼已逼至近前。银线如毒蛇般直取沈识因脚踝,陆呈辞挥剑疾斩,银线应声而断。可那诡物竟似能生生不息,转眼又一道银线破空而来,如影随形般朝二人缠去。
陆呈辞奋力挥剑相抗。先前独战二皇子与黑衣侍卫尚能周旋,如今护着沈识因,便渐渐显得左支右绌。
沈识因望着他衣袍上不断洇开的血迹,心如刀绞,却不敢出声扰他心神,只得咬紧牙关跟随他的脚步踉跄后退。
二皇子攻势如潮,银线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陆呈辞恐她受伤,足尖挑起地上一柄长剑递去:“快拿着。”
沈识因双手发颤地接过长剑。她自幼闺中长大,何曾习过武艺?此刻却不得不强自镇定,哪怕只能抵挡分毫也好。
二人背靠着背,在愈发凌厉的杀招间艰难周旋。那些黑衣人舞动的银线宛若天罗地网,诡谲凌厉,欲要近身救援的将士皆被逼退在外。唯剩陆呈辞独力苦撑,剑光如匹练般将二人护在方寸之地。
起初尚能勉力支撑,可陆呈辞渐显疲态。二皇子瞅准时机,袖中寒光乍现,一枚飞镖破空而来,“噗”地钉入陆呈辞腕间。
他手腕一麻,长剑应声脱手,鲜血顿时汩汩涌出。几乎同时,一名黑衣侍卫躬身突进,剑锋直取沈识因左臂。
利刃没入肌骨,她疼得浑身一颤,手中长剑哐当落地,却死死咬住唇瓣未发一声,只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攥住陆呈辞的衣襟,随他踉跄后退。
千钧一发之际,沈智与沈意林率部杀到,硬生生在重围中劈开一条血路:“快走!”
众人护着伤者疾向宫门退去。此时宫中兵将皆往宫门涌去,场面混乱不堪。不料刚抵宫门前,却见无数火球如陨星般自宫门外抛射而入。
探子仓皇来报:“江絮率重兵已将整座皇城团团围住。”
“江絮?”众人闻言皆是一怔。
沈识因心头一沉,果然,江絮终究还是倒向了先帝那边。
火球接二连三坠下,四周顿时烈焰冲天。撤退的将士乱作一团,陆呈辞强忍腕间剧痛,一面将沈识因护在身后,一面高声喝令:“变阵,举盾突围。”
兵将们依令变换队形,以盾牌抵挡火雨,向宫门疾冲。此刻杀声震天,尸横遍地,熊熊烈火席卷宫阙,宫女太监惊惶四窜,敌我皆难逃这炼狱之劫。
二皇子却仍在火海中紧追不舍,招招直取陆呈辞性命。若在平日,陆呈辞武功足以与之一战,可如今既要护着沈识因周全,又恐那诡谲银线伤她分毫,难免束手束脚。
令他心头发烫的是,沈识因始终紧挨着他,不惊不扰,甚至能默契配合他的步伐。这般坚韧,反倒让他更生怜惜,她越是坚强,他越是心疼。
他知她臂上伤口仍在渗血,她却始终紧咬唇瓣,寸步不离地跟随在他身侧。
正当众人即将被困死在这片火海宫阙之际,宫外突然杀声震天,竟是陆瑜的舅父亲率那支私养的精锐疾驰而来。
这些将士个个骁勇异常,带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自外围直插江絮军阵后方,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支精锐乃是陆瑜舅父多年悉心栽培的劲旅,亦是陆瑜埋藏最深的底牌。得此强援,宫外敌军阵型顿时大乱,死伤惨重。
宫门很快被冲破,沈智与沈意林当即率领众将士如潮水般向外突围。陆呈辞见状也不再与二皇子缠斗,护紧沈识因,纵身朝着洞开的宫门疾掠而去。
二人刚奔至宫门,陆呈辞却骤然驻足。他回身望向那片火海,只见一个负伤的身影正踉跄朝宫门奔来,而二皇子已擎着长剑疾追其后,寒芒直指那人背心。
陆呈辞双眉紧锁,沈识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认出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竟是陆瑜。眼见二皇子杀招将至,陆瑜此刻已是凶多吉少。
“你随父亲和二哥先走,我去救他。”陆呈辞话音未落,已将她推向沈意林,随即纵身一跃,头也不回地冲回那片火海。
此时二皇子已追至陆瑜面前。陆瑜望着眼前杀气腾腾之人,神色却异常平静,到了这般境地,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重伤失血让他浑身冰冷,气力渐失,连站立都已是勉强。
他静立原地,望着二皇子挥剑而来,心中一片死寂。若这一剑能了结性命,或许反倒解脱,再不必承受这世间苦楚。
就在他闭目待死之际,耳畔骤然响起金铁交鸣之声。预想中的痛楚并未降临,他猛地睁眼,竟见陆呈辞执剑挡在身前,硬生生劈开了二皇子那致命一击。
陆瑜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陆呈辞却无暇多言,一剑格开二皇子攻势,顺势将他往旁侧一推,同时扬手射出数枚飞镖。不待陆瑜反应,已揽住他的腰身将人扛上肩头,疾向宫门冲去。
二皇子岂容他们脱身?当即稳住身形,银线破空而出,如毒蛇般缠上陆呈辞小腿。陆呈辞吃痛蹙眉,反手挥剑欲斩,那银线却骤然收紧,只听“嗤啦”一声,衣帛尽裂,银线深深勒入皮肉,鲜血顿时浸透裤管。
伏在他肩头的陆瑜见状急道:“别管我了,快走。”说着便要挣扎落地。
陆呈辞却冷斥一声:“哪来这么多废话。”抬手在他后颈一劈,将人击晕过去。随即长剑疾转,将银线在剑柄上连缠数圈,猛然发力一扯。
二皇
子被带得踉跄数步。陆呈辞趁机甩出飞镖,逼得他侧身闪避,银线应声松脱。陆呈辞当即挥剑斩断腿上束缚,负着陆瑜急向宫门奔去。
奈何腿伤深重,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尖之上,肩头负着的人更是沉重。四周追兵又至,他很快陷入重围。
可此刻绝不能停下,停下便是两人俱亡。他咬紧牙关,一边挥剑格开四面袭来的兵刃,一边拖着伤腿拼命向外冲杀。
此刻沈智已率部接应上来,一边抵挡追兵,一边护着他们退出宫门。陆瑜的舅父早已备好马车在外接应,众人将伤者安置上车后即刻撤兵。
为分散追兵,大军化整为零,分作数路撤往京城各处街巷。待二皇子带人追出宫门时,只见这些兵马不仅骁勇,更在四通八达的街衢间散得无影无踪,只得悻悻收兵,返宫整顿朝局。
经此一役,先帝终究稳坐龙庭。转眼间,这万里江山又换了一番天地。
救援的马车载着伤员疾驰出京,一路朝着陆呈辞所占据的禹州方向奔去。
车厢内光线昏沉,随行医师正打开药箱,准备为伤员处理伤口。
自登上马车起,沈识因便紧紧抱着陆呈辞不放手,任凭颈间与臂上的伤口仍在渗血,却始终不肯松开。她浑身轻颤,一遍遍唤着陆呈辞的名字,泪水浸湿了他染血的衣襟。
陆呈辞听着她低低的啜泣,喉间发紧,眼眶也跟着泛起潮意。
大夫欲先为她处理伤口,可她十指死死攥着他的衣袍,仿佛一松手便会失去了他。
陆呈辞只得朝大夫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诊治对面的陆瑜。
陆瑜此刻正倚在沈意林怀中,浑身多处重伤,加之旧疾未愈,此刻血流不止,已是气若游丝。自被抬上马车后他便时醒时昏,恍惚间总能听见沈识因压抑的啜泣。
沈意林小心撕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衫,大夫迅速清理创口准备缝合。这番伤势极重,若不止血恐性命难保。他自幼肤质白皙娇贵,何曾受过这般创伤?虽用了足量麻沸散,可银针穿透皮肉时,他仍疼得浑身发颤。
沈意林紧握住他冰凉的手,眉头深锁,终是不忍再看那皮开肉绽的景象。大夫手下银针翻飞,以最快的速度缝合了伤口,敷上金疮药仔细包扎妥当。
待处理完毕,大夫拭去额间冷汗,长舒一口气:“万幸,性命无虞了。”
大夫又看向仍紧抱着陆呈辞的沈识因,准备为她处理。
陆呈辞轻抚她颤抖的脊背,柔声哄道:“先让大夫为你治伤可好?待包扎妥当,我再好好抱着你。”
沈识因此番受惊过度,加之多日来皆以为他已遇难,此刻失而复得,心中既酸楚又惶然,只将脸埋在他怀中,怎么都不愿松手。
陆呈辞又温言哄了一会,她才稍稍松了力道,却仍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