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呵……”她低笑一声,嗓音里的甜腻倏地褪尽,只剩幽冷,“原来不是客官啊……”
她挑起宜年的下巴,评价道:“新来的?死相确实不错。”
她的指尖下滑,在宜年的喉结处流连,指甲突然暴长三寸,“就是不知道……能保持多久不腐烂呢?”
宜年身形倏然后撤,带起一阵阴风。那艳鬼的指甲堪堪擦过他颈侧,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泛着黑气的红痕。
“姑娘这是何意?”他指尖轻抚颈侧伤痕,指腹沾染上一丝腐臭的黏液。醉骨楼内还是笙歌燕舞,四周的艳鬼和客官们并没有注意到门口处的小插曲,以为是哪两只鬼在调情。
“你的皮囊这么好看,不如给我用吧?”那女鬼咧嘴一笑,红绸如毒蛇般朝宜年咽喉缠来,绸缎上浸透的尸油散发出甜腻腐臭。
宜年将油纸伞一展,伞骨间迸发数道幽蓝鬼火,将红绸烧出焦黑窟窿。女鬼厉声尖啸,十指指甲暴长如刃,带着腥风直取他心口。
“看来鬼市规矩,倒是比我想的还要直白。”宜年无奈摇头。他早该想到,这些沉沦欲海的鬼物从不知克制为何物,见着合意的便要强夺,遇着可欺的便要撕碎。
伞骨弹出不短的青锋,宜年闪至女鬼身后。未等对方反应过来,伞尖已携着森冷鬼气,将女鬼整个贯穿钉在了中央的朱漆立柱上。
那立柱上本就浸透了经年血渍,此刻被这一撞,竟簌簌落下暗红色的碎屑来。
“你……”女鬼没有料到她招惹的新来的鬼竟然会这样强,猩红的舌头突然暴长,再次朝宜年面门袭去。
伞面应声而开,那截袭来的鬼舌顿时被旋转的伞骨绞成数段,落地化作腥臭的黑水。
女鬼痛苦地尖啸:“啊啊啊啊啊!!!!”
楼内顿时大乱。
其他艳鬼见有鬼闹事,自然是帮自家姐妹,均现出原形。有的头颅旋转,后脑裂开血盆大口,有的腹部突然撕裂,钻出密密麻麻的婴灵。红烛爆燃,将整个醉骨楼照得如同血狱。
宜年面上不显,仍是那副从容模样,但心里却是有些慌了,收伞的动作明显急促了几分。
他并不想引起骚乱,却没想到自己这鬼修的实力竟然如此强劲,出乎了意料。但面对这么多鬼,他也不太确信自己能对抗到什么程度。他正在想该怎么逃跑,忽然嗅到一丝极淡的香味。
整座楼阁轻微震颤,所有烛火瞬间凝固,一道慵懒女声自顶楼飘下:
“小郎君好大的火气啊。”
宜年抬头,不由得看痴了。
这样的美人,天上人间都不得见,偏在这醉骨楼。她每走一步,楼板上就绽开一朵血莲。待走到近前,宜年才看清晰,实在美得难以描述。
“我家的姑娘待客不周,道歉赔礼便是,可也由不得贵客要打要杀呢。”美人朝宜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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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宜年现在战斗力max了,后面也会持续max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回
美人自称为醉骨楼的主人, 名为虞沛。她每说一字,唇齿间便逸出一缕桃色烟雾,甜香里却又裹着腐朽气。
宜年自然不想要跟他们起冲突, 见有了台阶,立即便往下走。他眸光微闪, 当即顺势收伞。那个被他打得惨烈的女鬼跌落在地, 溃散的鬼气又渐渐聚拢成人形,爬到了虞沛的脚边, 怨怼地望着宜年。
“是在下唐突。”他执伞行礼,腰弯得恰到好处, 既显恭谨又不失风骨,“初临贵宝地,听闻姑娘要取我皮囊,情急之下冒犯了。还望楼主海涵。”
虞沛忽然轻笑出声:“郎君好风度啊,道歉与我作甚?要赔罪该向她才是。”说着她手中的红绫缠住了女鬼的脖颈,脚下一踢,将那招惹宜年的女鬼踢到宜年的跟前来。
宜年心中觉得古怪。这虞楼主看似在维护自家姑娘,可那女鬼被红绫缠住的脖颈已然扭曲变形,显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这般做派, 倒像是借着惩戒之名, 行折辱之实。
女鬼盯着他的眼神恨意更深了。
他面上不显,朝那奄奄一息的女鬼深深一揖:“方才是在下鲁莽, 还望姑娘恕罪。”
话音未落, 虞沛突然收紧红绫。女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形竟开始慢慢融化,化作一滩腥臭的血水,血水中凝固了一颗血珠子。
“哎呀, 郎君的道歉折煞了姑娘啊。”虞沛惋惜地摇头,血水却顺着红绫倒流,尽数没入她的衣袖,“不过也好,这等没眼力的废物,本就不配留在醉骨楼。”
宜年有些惋惜:“她没做错什么,倒也不必……”
后面的话他咽回去了,因为周围的鬼刚刚明明都远远看着,不敢靠近,现在却自顾自忙起来,笙歌燕舞再起,似乎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这楼主虞沛绝非善类,他得更谨慎小心些。
虞沛转向宜年,女鬼化作的血珠子飞到了她的手中,她笑意更深,问:“不必什么?”
宜年笑而不语。
虞沛也没有再追着问,而是转了话题:“倒是郎君你……以艳鬼之身入醉骨楼,皮肉新鲜漂亮得紧,又这般知礼数,莫非是来寻个执事的位置?”
宜年转了转眼睛,指尖不着痕迹地抚过自己颈侧未愈的伤痕。他既为艳鬼之身,却对幽冥规矩一知半解,来这醉骨楼本就是为了探听消息。此刻见虞沛态度暧昧,索性顺水推舟。
“楼主这般厚爱……”他眼尾微挑,染着几分艳鬼天生的媚意,手中油纸伞却悄然转了半圈,收到了背后,“不如寻个清净处……我们单独说话?”
“那……便到我房中来吧。”虞沛应了,引着宜年往楼上走去。
宜年走入虞沛的房间,心里暗暗吃惊。屋内四壁竟是用人骨拼接而成,每根骨头上都刻着细小的咒文,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亮。正中央数十个蚕茧般的物体,轻轻摇晃,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寒舍简陋,让郎君见笑了。”虞沛轻笑,指尖划过棺盖改制的案几,上面还留着暗红的寿字纹。她斟茶的杯盏,赫然是半块头盖骨,茶汤里浮沉着几粒眼珠,随热气上下翻腾。
宜年微微欠身,恭敬道:“在下裴宣,误入贵宝地,扰了楼主清净,实在惭愧。”
“好个知礼的裴公子,既然你也知道是叨扰,可有打算怎么赔罪?这可不是嘴上说两句就能揭过的……”虞沛红唇勾起讥诮的弧度,手中玩着血珠子。
宜年一直盯着看,倒也不怕暴露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事实来:“这便是记忆珠的其一,血珠?”
“自然。她没有名字,只是醉骨楼一个无名无姓的艳鬼,但她也有记忆,我可不能让她魂飞魄散,她还有价值在不是吗?”虞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仿佛能把他盯穿似的,“那你呢,你的价值是什么呢?你是以什么样的价值,走入我的醉骨楼。”
价值。
宜年自然知道自己的价值,不是他自大,而是他能感受到真相。这整个世界都是围绕着他转的,他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价值。
他唯一的难题在于他知道的太少。
他已经经历了两次彼岸法/轮的轮回,他已经知道大概的运行法则。结合之前梵天告诉他的信息,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他过去的投影。但由于过去永远是过去,不可能完全复现,有很多事情就像是潜意识的模拟,仅仅是对他的记忆造成影响。
这里存在的每一个人物,每一个声音,都与他本身的存在有关。但有一些人会相对模糊,有一些人相对复杂而深刻。
比如追着他的这几个男人,玉青、月君和悟空,他们像是活生生存在过,有完整的故事线和人物背景。而另外的一些角色,如刘贤、安澜、将离,已经眼前的虞沛,她们有名有姓,却又显得很平面虚无。
宜年看着眼前的虞沛。
确实是个惊艳夺世的美人,但让他细看她的五官,又很难形容或者描述。让他再观察这屋子里的诡异,都是他能够想象出来的很无趣的一些东西,丝毫不能挑动他的情绪变化。
甚至是他耳边那些嘈杂的声音,嘀嘀咕咕个不停,说着他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事情。他不想听,却一直在被扰乱着。
刚刚袭击他的女鬼那么真实,却在下一刻变成了血珠,变成了鬼市的流通货币。
宜年的心境与刚刚踏入这里完全不一样了。
好奇心已经丧失,剩下的变成了疲惫和厌倦。只是他礼数太好,表面还维持着平静的情态。
他变得没有耐心,也许跟耳边不停地噪音有些关心。
“我不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对虞沛说,“虽然我是艳鬼,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寻一个什么执事的位置。”
“那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宜年缓步踱至悬吊的蚕茧下方,指尖捻起一根垂落的蚕丝。那丝线看似纤细,触手却冰凉黏腻,如同浸透了尸液的蛛网。他轻轻一扯,蚕茧应声破裂,一具赤/裸的人体重重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