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冯灵钰      更新:2025-10-28 17:11      字数:3174
  这样的话语,这样带着脆弱和依赖的姿态,像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将周见星牢牢困住。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深夜,在悠扬的《autumn leaves》旋律中,窥见了温令仪无意间展露的、令人心碎的破碎感。
  “唔……”嘴巴比脑子快,周见星下意识地说出了半个“好”字,随即立马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将剩下的半个字咽了回去。
  这样的承诺,她不能随便给。
  “温太太。”周见星既不忍心推开温令仪,可也不敢再有任何逾矩的拥抱。
  她本想轻轻用手拍拍对方的后背,最终却只能徒劳地停在距离那细腻真丝布料十公分的半空中,进退两难。
  “对不起,我的心里真的很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找回一点理智,“我很喜欢您……可是,我实在没办法向您承诺些什么……”声音低下去,“请让我……回去想一想。”
  听周见星这样说,温令仪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一僵。短暂的沉默在浴室潮湿空气里弥漫开来。几秒钟后,温令仪缓缓松开了手臂。
  她向后退开一步,恢复了那副惯有的、优雅又得体的姿态,她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歪着头,用一种爱意缠绵的、带着点宠溺的目光看着周见星。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温令仪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好。”她唇瓣轻启,吐出一个字。
  然后,温令仪突然温柔地笑开,再次伸出手,温热的指尖带着钻戒的坚硬触感,极其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周见星滚烫的脸颊。
  “那我期待你的好消息。”她的声音又轻又缓地再次漫过周见星的耳膜,尾音微微上扬。
  最后三个字,她刻意加重了咬字,清晰地吐出:“周师傅。”
  第33章 即使爱你
  从澜月湾到家的路,像一场漫长而模糊的梦。周见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澜月湾的小区门口,怎么坐上出租车,又怎么机械地走上楼梯,打开家门。
  她的魂魄仿佛在浴室那个惊心动魄的吻之后,就彻底离体,此刻才带着冰冷的战栗,一点点重新塞回这具麻木的躯壳。
  难以置信。
  她强吻了温太太,温太太也回应了她,甚至……允许了更多。这两件事,她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件更加恐怖。是她的失控逾越……还是温太太的默许与纵容?
  她分不清。
  温太太说“继续做吧”、“不要逃离我”。那她……可以继续下去吗?这念头刚冒出来,就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吸引力。
  就像是一场注定结局的豪赌,而她甚至看不清她的筹码是什么,她唯一能押上的,只有自己这颗早已沦陷的心。
  甚至,周见星都不知道她还会在这场豪赌中输掉些什么东西。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一场见不得光的、短暂的欢愉,而是有未来的、光明正大关系。
  而她和温令仪之间注定没有未来,除非……温令仪离婚。
  温令仪会愿意为了她而离婚吗?而她又能够容许自己接受破坏他人的家庭来成全自己的爱情吗?她和温令仪之间横亘的、那道名为婚姻的围墙,让她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然而,无论如何,周见星都已经纵容过自己的感情了。想到这里,脸颊上似乎又传来那枚钻戒的戒圈冰冷坚硬的触感,伴随着温令仪指尖温柔的抚摸。
  纵容过感情的身体记住了那种温柔缱绻的感觉,而清醒的理智却在用现实的冰冷反复鞭笞着她——她背叛了二十多年来所受的教育和秉持的信念。
  ·
  晚饭时,周见星像个提线木偶,仍魂不守舍地坐在餐桌前。父母担忧的目光,饭桌上家常的饭菜香气,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她完全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脑子里全是浴室里混乱的喘息、温令仪唇瓣的柔软、肩带滑落时的旖旎春光、以及那句带着魔咒般诱惑的“继续做吧”……它们像失控的放映机,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星星,你在想什么?”母亲周淑芬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忧虑。
  今天上午周见星总算把家中摆满的花苗都搬出去了,而回来过后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吃饭也心不在焉的。
  问她一大早出去都干了些什么,光说接了一个园艺的活儿,具体什么情况,问她她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此刻,周见星正夹着一根空心菜停在嘴边,眼神空洞地望着碗沿,微微张着嘴,那根菜在她指尖凉透,她却浑然不觉。
  “没……没想什么。”周见星猛地回神,筷子一抖,空心菜掉回碗中。她心虚地放下筷子,看着自己碗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米饭,突然失去了所有胃口,一阵恶心涌了上来,让她只想逃离。
  “爸、妈,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她仓皇地推开饭碗,起身拉开凳子,转身就朝洗手间快步走去。
  周建军和周淑芬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写满了凝重和深深的不安。
  女儿最近太不对劲了。周淑芬朝丈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
  “星星,”周建军也放下碗筷,声音带着少有的严肃,“你先回来。爸要跟你谈谈。”
  然而,周见星此刻却根本没有任何谈话的心情,她甚至都不敢跟周建军谈话。
  她不是个好女儿。她是个坏孩子。
  她害怕看见父亲和母亲那种担忧的、探究的眼神,就像探照灯一样,让她无处遁形。她只会无地自容,并感到深不见底的羞愧。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在父母的眼神中崩溃。
  从小到大,父母用最朴素的道理教育她,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教育她要树立正确的婚恋观。
  他们教她做人要问心无愧。从未教过她如何当第三者、如何介入别人的婚姻、如何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之上,他们也很好地做出了榜样,两个人搀扶着走了半辈子,从未出轨。
  周见星的叛逆期很短,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就是那种很乖很乖、循规蹈矩的小孩,最叛逆的时候也不过是和科任老师顶嘴、偷偷举报学校周末补课。
  她一直发自内心地认同父母的教育理念,觉得做人就是应该诚实、正直、善良。而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跟她人生的底层代码简直是背道而驰,这巨大的撕裂感让她痛苦得几乎窒息。
  “爸、妈,我累了,我现在不想聊。”最终,周见星脚步只是顿住了片刻,丢下这句话后,几乎是逃也似地冲进了洗手间,然后“咔嗒”一声反锁了门。
  ·
  狭小的空间隔绝了外界的压力,却无法隔绝内心的风暴。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急促地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洗手台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痛苦又混乱的脸。周见星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自己的嘴唇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温令仪唇瓣的柔软触感和甜蜜的水果香气。
  那种触感和味道,让她浑身上下像是蚂蚁爬过一样痒,而痒的根源来自她躁动不安的心。
  那种感觉,难以忘记,她此刻就在不自觉地回味。
  这是她的初吻,被温太太甜蜜的嘴唇那样温柔、缠绵地吻着,带着纵容。那感觉好得过分,在她贫瘠的情感经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无法磨灭的印记,她想她会一辈子记得这个吻。
  她吻了温令仪,而温令仪也回应了她的吻,甚至引导她的手……这是不是说明,温太太也对她……有那么一点喜欢?
  是不是说明,之前那些若即若离的暧昧,那些让她患得患失的试探,都不仅仅是她的错觉?
  可是——这样不对!周见星猛地摇头,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唤醒理智。这是不对的,她有丈夫。道德感像沉重的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应该劝阻温太太,提醒对方她已婚的身份,结束两个人之间这不正常的交往。
  可是爱意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并以不可遏制的态势疯狂生长,快顶破所有理智的桎梏,让她在生命发出的、本能的呼唤面前丧失了所有抵抗能力。
  温令仪那句带着脆弱和命令的“不要逃离我”,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心底那个阴暗的声音也在疯狂叫嚣着:就这样沉沦下去吧,抛开所有的束缚,完全只遵从内心的想法;就这样跨过那道界限,不管以怎样的身份,待在温太太身边。
  只要能够跟温令仪在一起,其他的事情重要吗?只要能够再那样靠近温令仪,触碰她、亲吻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就算接受全世界的审判又如何?
  但她不可以那样做。
  感情当然不只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情,里面还牵涉了一个无辜的男人,温太太的丈夫,那个她既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面貌,但是真实地存在着的男人。
  是他让温令仪甘愿戴上戒指,缔结一生一世的契约。
  一股莫名的、尖锐的恨意突然刺向那个模糊的男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