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作者:冯灵钰      更新:2025-10-28 17:11      字数:3152
  “都说了没有了。”温令仪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挑起周见星的下巴,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带着审视的意味在周见星脸上来回逡巡。
  她努力让眼睛微微弯起,嘴角向上勾起,试图通过精确控制面部肌肉的走向,来伪装出平静甚至温柔的表情,这是她在社交场上练就的拿手好戏。
  “真的就是工作上的突发状况,让我有点烦躁而已。”
  “我现在实在没胃口吃东西。”她俯身向前,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上周见星的,闭上了眼睛,用近乎气声的、极轻的音量说道,气息拂过周见星的皮肤。
  “我现在比较想吃你……去好好洗个澡,好吗?”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多洗几遍,洗干净一点。”
  刚刚发生过那样一系列令人不安和难过的事情之后,周见星根本没有任何进行亲密行为的心情。
  甚至,她的胃部也因为持续的高度紧张和温令仪异常的表现,开始隐隐作痛,泛起不适。
  她曾经听说过一种症状,叫作神经性胃炎。
  人在情绪极度低落、焦虑或受到巨大刺激时,往往首先是胃部敏锐地感知到一切,并做出反应。
  “答应我,好吗?”温令仪的声音又轻又软,刻意模仿着往常那种蛊惑人心、柔情似水的语调,“周见星,你不是说过了吗?你的世界要围着我转动。现在,我需要你。”
  周见星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像风中挣扎的蝶翼。内心挣扎片刻,看着温令仪那双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轻轻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
  浴室里很快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确认水声持续后,温令仪动作极轻地反手锁上了周见星卧室的房门。
  她站在房间中央,环顾这个她近来已经有些熟悉的空间,眼神冰冷而锐利,像一台终于进入工作状态的精密扫描仪,开始冷静地、有条不紊地进行翻找。
  她最先走向的是那个简易的衣柜。
  她平时看得最多的就是周见星那几套洗得发白的工服,对于周见星的私服,其实了解有限。
  周见星个子高挑,骨架也比一般女生要大,衣柜里挂着的那些女性化特征并不明显的休闲服装,宽松的t恤、工装裤、运动外套……她根本分不清哪些是周见星自己的。
  哪些……可能是别人的。
  她将脸凑近那些衣物,仔细地嗅闻。
  然而闯入鼻息的,只有洗涤过后干净的皂角清香和阳光晒过的味道,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在愤怒和先入为主的观念驱使下,温令仪不自觉地犯了一个很多人都会犯的错误,带着自己预设的答案去寻找问题。
  此刻,她看衣柜里的每一件偏中性风格的衣物,都越看越觉得像是男人的衣服,怎么看都觉得和照片里那个男人的身形差不多。
  大脑甚至开始自动将这些衣服往那个模糊的男人形象上套,许多存在矛盾、经不起推敲的细节,都被她选择性地自动过滤和忽略了。
  内心的愤怒还在持续不断地叠加、升温。
  她关上衣柜门,转向那个靠墙摆放的书柜。指尖快速划过那一排排陈列得整整齐齐的书籍书脊,大多是些封面设计朴素的武侠小说。
  武侠小说?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男人更偏爱看的类型吗?周见星好像……从未跟她提起过有这方面的爱好。
  一个令她更加窒息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是不是,她曾经和那个男人,就在这个房间里,一起靠着床头看过这些武侠小说?甚至是,相拥着躺在那张床上,分享同一本书?
  她的目光扫视着,忽然定在书柜中层的一角。那里摆放着几个相框。其中一个,是周见星和那个照片中的男人的合照。
  两人都穿着同样蓝白相间、略显陈旧的高中校服,毫不避讳地勾肩搭背,对镜头笑得无比灿烂、阳光,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关系看上去亲密无间。
  温令仪的呼吸骤然变得无比急促,胸口发紧,有一种心脏马上就要停止搏动的窒息感。
  原来……还不只是普通朋友,原来是青梅竹马,有着那么长久的过去。
  所以……难道她温令仪,才是那个后来出现、无意中介入了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就像祝扬那次一样?
  温令仪大口大口呼吸着,感觉身体摇摇欲坠。
  尽管内心认定的“证据”似乎已经足够多了,温令仪却仍然不死心,或者说,她有一种自虐般的冲动,想要找到更确凿、更能将她彻底击垮的东西。
  她动作僵硬地关好书柜玻璃门,仔细伪装成从未打开过的样子,脚步虚浮地摸向那张旧书桌。
  桌面收拾得很干净,除了几支笔和一本摊开的维修笔记,并没有什么显眼的、能抓住的把柄。
  温令仪深吸一口气,一把拉开了书桌最下面的那个抽屉。
  就在抽屉完全拉开的那个瞬间,她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唰”的一下彻底凝固了。
  因为流动的骤然停止,世界陷入一片死寂,她仿佛能听见血液凝固时发出的那种绝对的寂静声。
  抽屉里面,安静地躺着两盒避孕套。一盒还没有拆封,塑料薄膜完好。另一盒,已经拆开了。
  她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驱使着,伸出手,拿起那盒拆开的,麻木地数了数里面独立包装的数量——少了两个。
  大脑彻底一片空白,胃部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酸涩的胃液疯狂倒流,像是有人拿着烧红的烙铁,从她的喉咙到胃囊,从里到外进行着残酷的灼烧。
  温令仪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抱着桌脚边的垃圾桶开始撕心裂肺地干呕狂吐,喉咙管被强酸性的胃液腐蚀得疼痛难忍。
  她吐得那么厉害,身体剧烈地颤抖,几乎要虚脱晕厥过去,仿佛不连带着把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也一起呕出来就不罢休。
  原来,她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冷静和克制。
  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在这些证据面前,不堪一击。
  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自欺欺人的鬼话。
  强忍着眩晕和全身的无力感,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身,颤抖着手,将那盒避孕套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的原位,然后关上了抽屉,仔细抹平一切痕迹,伪装成她从未打开过、从未发现过的样子。
  已经不需要更多的东西了。
  这些,足够了。
  她曾经亲眼目睹过祝扬的出轨,那些画面至今仍是她的噩梦。
  她不需要别人向她描绘更多细节,大脑就足以根据这些“证据”,自动脑补出无数个栩栩如生、细节饱满、让她痛彻心扉的画面。
  甚至,比真实发生的还要清晰,还要残酷。
  温令仪脚步踉跄地走到门口,拧开反锁的房门。
  浴室里的水声还没有停下,仍哗啦啦地响着。她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和车钥匙,没有再看这个房间一眼,匆匆逃离。
  关门的声音被她控制得极轻,仿佛只是主人临时出门取个快递。那扇老旧的门在合上时,发出了一声悠长而轻微的“吱呀”声,像极了一声无奈而疲惫的叹息,淹没在持续的水声里。
  第79章 莫名其妙
  热水持续不断地从花洒喷涌而出,蒸腾的热气弥漫在狭小的浴室空间里,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周见星的视线。
  她无意识地、机械地擦拭着身体,皮肤被搓得微微发红。
  温令仪让她多洗几遍,这句话像一句无法破解的谜语,在她混沌的脑子里反复回响。是什么意思呢?是嫌她不够干净吗?她不明白,只是下意识地遵从命令。
  温令仪的态度转变像一场毫无预兆的寒流,让她从内到外感到一种冰冷的恐惧。
  为什么总是这样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为什么每一次,在她刚刚触摸到一点确切的、被回应的暖意,觉得温令仪或许也有一点点喜欢她的时候,对方总会毫无征兆地倾下一盆冰水,将她从头到脚浇得彻底冰凉?
  所以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究竟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触碰了哪一条未知的禁忌?
  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她原因?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为这段关系、为温令仪做出了多少让步和妥协,几乎磨平了所有棱角,却仍然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对方真正感到满意和安心。
  喜欢温令仪,真的是一件耗费心力的事情,像在看不到尽头的沙漠里跋涉。
  周见星以前很认真地分析过自己,她知道她不喜欢感情里那些复杂的弯弯绕绕和猜忌试探,因为她天生笨拙,反应迟钝,根本应付不来那些微妙的心思和潜台词。
  她更喜欢具体而明确的东西,喜欢每个步骤都清晰可见,有明确因果关系可循,就像她维修机器时面对的电路图和零件,一是一,二是二。
  然而,感情偏偏是世界上最抽象、最没有逻辑可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