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作者:冯灵钰      更新:2025-10-28 17:11      字数:3092
  温令仪几乎是跑着冲向前台,呼吸不稳,头发因为奔跑有些散乱。
  “您好,”她撑在冰凉台面上,指尖抑制不住地轻颤,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请问……今天送来的,一个叫周见星的病人,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前台护士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疲惫,但听到周见星的名字时,那疲惫里又多了一丝敬意。
  “您是她的家属吧?目前还在急救室抢救,应该快有结果了。”她抬手指了个方向,“急救室在那边,乘电梯上六楼右转。”
  “谢谢。”温令仪声音发干,她匆忙点了一下头,几乎是立刻转身朝着电梯方向跑去。
  电梯门口挤满了人,指示灯显示还停在高层。温令仪挤过去,手指不受控制地连续按着上行键,按钮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哎,再着急也不是这个按法啊?”旁边一个等电梯的大爷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太好,“这医院就这样,电梯慢,急也没用。”
  温令仪抿紧嘴唇,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推开了旁边安全通道的门。
  楼梯间里空旷许多,只有头顶惨白的灯光和无穷无尽的台阶。
  她抓住冰凉的金属扶手,开始向上跑。
  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
  台阶似乎没有尽头,肺部因为急促的呼吸泛起灼痛感,空气像被挤压殆尽。
  但她不敢停。
  每向上一步,就离周见星近一步。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咬紧牙关,一级一级向上攀爬。
  终于推开六楼安全通道的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聚集着不少人,有事件中的女主,有热心群众,还有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
  温令仪穿过人群,走到急救室紧闭的大门前,抬头望着那盏亮着的、刺目的红色警示灯。
  红色在她视野里弥漫开来,仿佛整个世界都浸染了一层血色。
  她开始在门口那片有限空间里来回走动,脚步又快又乱。手包被她无意识地紧紧攥在手里,皮革表面留下了深深的指痕。
  她从包里摸出烟盒,金属外壳在她掌心留下深深的凹痕。
  无数次,她想走到楼下找个地方抽一根,让尼古丁压下喉咙口的哽塞,但又怕错过那扇门开启的瞬间,错过任何一点消息。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清晰,每一秒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最终具象化成她掌心深深浅浅的半月形指甲印痕。
  等待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飘散的空隙。
  上次周见星从她那里离开后,她以为她们之间那根断掉的线,或许有了重新连接的可能。
  她甚至找好了借口,打电话给迅达维修,点名要周见星上门。
  接电话的前台女声礼貌却疏离地告诉她,周工即将动身去b市,参加为期半年的集中学习,近期无法排班。
  再拨打周见星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周见星在用最彻底的方式躲着她。
  那一刻,她站在别墅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衰败不堪的花园,心里不是不灰心的。
  她想,也许真的该到此为止了。
  既然周见星如此不愿见到她,那不如就此别过,再也不见。
  现在,她只想那个念头从未出现过。
  温令仪只想见到周见星,想看到周见星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
  哪怕是用那种疏离和冷漠的眼神看她,也好过现在这样生死不明地躺在里面。
  医院的白墙比教堂听过更多祷告,她突然有了宗教信仰。
  不知过了多久,那盏红色的灯,倏地熄灭了,变成了绿色。
  温令仪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戴口罩的中年医生走了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摘掉头上的一次性帽子,露出了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脸上带着浓重的倦色。
  “病人家属在吗?”医生抬高声音,朝着走廊上的人群问了一句。
  人群骚动了一下,大家互相看了看,都没应声,最终目光都落在了温令仪身上。
  温令仪举起了手,向前迈了一步,伸出去的那只手抖个不停。
  “我……我是。”
  医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打量了她一下,然后语气缓和了些许:“手术很成功,不用担心。”
  他习惯性地先给出最重要的信息。
  “病人很幸运,现场正好有专业医生帮忙做了紧急止血,争取了宝贵时间,不然情况很危险。”
  温令仪举着的手缓缓垂落下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滚落,她没有去擦。
  鼻腔酸涩得厉害,她不得不微微张开嘴呼吸,才能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破碎的哽咽。
  她对着医生,深深地、一次又一次地弯腰鞠躬。
  “谢谢您,医生……真的谢谢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谢,谢谢您救了她……”她语无伦次,重复着最简单的词汇。
  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谢谢他,把周见星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谢谢他,让她还能有见到活着的周见星的机会。
  医生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
  “我也跟你讲讲病人的基本情况。”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送来的时候情况很危急,因为手机有密码,联系不上家属,手术知情同意书是医院方面按规定紧急处理的。”
  他语速平稳地交代着:“肝脏右叶破裂,切除了百分之二十的肝组织,这个以后可以再生。”
  “但术后恢复期会很长,人会非常虚弱。”
  “右侧膈肌有穿孔,术后做了修补,需要做胸腔闭式引流,这段时间她呼吸会比较痛苦,要特别注意。”
  “右肾有挫裂伤,出现了暂时的急性肾功能衰竭,需要留置导尿管两到三周,观察恢复情况。”
  “右肺下叶也有挫伤,血氧饱和度不太稳定,需要间断吸氧支持。”
  每听一句,温令仪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她只能不停地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手用力抹去,想看得更清楚些,听得更明白些。
  “术后恢复非常关键,你们家属一定要多用心,配合治疗。”医生最后交代了一句,冲她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
  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还要赶往下一台手术。
  ·
  重症监护病房不允许随意进入。温令仪只能隔着巨大的玻璃窗向里望。
  周见星躺在正中的病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
  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喉咙里插着粗长的呼吸管,脸颊因为辅助呼吸而微微鼓动。
  一旁的生命监护仪屏幕上,高低起伏的曲线和跳跃的数字在无声跳动着。
  一只露在被子外、正在输液的手,手指无意识地微微抽动了一下,大概是麻醉还未完全消退。
  温令仪的指尖轻轻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隔着这段无法跨越的距离,描摹着周见星模糊的轮廓。
  那么多管子,那么多线缆,将她与冰冷的机器连接在一起,像一个脆弱易碎的精密仪器。
  温令仪站了很久,眼睛又干又涩,每一次眨眼都带着明显的磨痛感。
  周见星的家人还没赶到。她的手机就在温令仪这里,但她不知道密码。
  温令仪想,此刻一定还有很多人和她之前一样,正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周见星的消息。
  她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但那些关心周见星的人心还高悬着。
  她不认识周见星的父母。朋友……她忽然想起一个人。
  拿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输入记忆中的店名,“蔚然花坊”。
  找到联系电话后,她犹豫了片刻,拨了过去。
  ·
  “我们已经在值机了,”楚蔚一边回答,一边低头看了一眼表,“预计6个小时后抵达。”
  “嗯,我们一行有6个人。”楚蔚垂眸,“谢谢你。星星那边暂时拜托你了。”
  “我会在这里。”温令仪看着玻璃窗内,轻声回答。
  通话结束。机场这边,楚蔚放下手机,再次长长地、缓慢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在胸口的沉重焦虑都吐出去一些。
  她看向身旁眼眶通红、互相搀扶才能站稳的周建军和周淑芬,又看看一旁同样面色沉重的阿杰和小敏,哑声说:“星星手术做完了,暂时……没事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也是看到热搜上的噩耗才匆忙赶往机场的。
  从c市直飞b市的机票早已售罄,就连头等舱都没有余票,他们只能买到最快一班飞往邻近h市的机票,准备落地后再辗转乘车赶往b市。
  这几个小时,对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煎熬。
  如果不是温令仪这通电话,这份不知结果的担忧和恐惧,还要持续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