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作者:冯灵钰      更新:2025-10-28 17:11      字数:3090
  又像是潜水员在吐着泡泡,喉管里挤出断续的嘶鸣,破碎音节在氧气面罩下反复洄游,最终凝结成两个字。
  “令…仪…”
  而那些不受控制的眼泪,那些含混不清的呓语,那些源于潜意识最深处的依赖和眷恋……
  在清醒之后,周见星大概永远不会记得。
  ·
  周淑芬眼皮轻轻跳了一下,她拉了拉丈夫的胳膊,声音放得更低了些:“老公,我们去送送小杰他们吧,送到电梯口。星星这儿有令仪看着,出不了岔子。”
  看着女儿被温令仪握住手后变得安稳而恬静的睡颜,周建军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跟着妻子一起走出了病房。
  ·
  在周见星混沌的视界,心电监护仪的幽幽绿光在天花板上晕开模糊的光斑,像潮湿雨季里老墙根处蔓延的苔藓。
  规律的滴答声每响一次,就仿佛有半片斑驳的墙皮剥落下来。
  温令仪的形象在她扭曲的感知里不断变幻。
  有时是一件干净挺括的白衬衫,有时又幻化成一张巨大而苍白的裹尸布。
  时间变得黏稠而滞涩,秒针仿佛被卡在某个缝隙里,挣扎着无法前进。
  一分钟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漫长到仿佛足够她将人生中所有重要的失去重新经历一遍。
  温令仪的名字变成一枚生锈的图钉,钉在她有限的人生里。
  恍恍惚惚之间,她看见温令仪就坐在她床边,姿态安静得像一幅定格的照片。
  她这是已经上了天堂,还是坠入了地狱?
  她看见温令仪的两瓣嘴唇在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她耳边只有一片嗡嗡的杂音,什么也听不清。
  她想回答,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如何发出声音。
  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这才迟钝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正陷在一片柔软里面。
  温令仪是一件白衬衫,裹着她系上了最上面的那颗纽扣。
  ·
  眼睛费力地在空中转动,试图对焦。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刺鼻的消毒水气味,身上疼得像被人彻底打碎了再重新勉强拼起来。
  周见星的眼球缓慢地转动了一圈,视线有些模糊地看到床边有一个身影正站起身。
  是温令仪,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液体,袋子的形状有点像早餐摊上装豆浆的包装。
  她还活着?
  周见星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那张狰狞扭曲的男人面孔,以及她向后倒下时,视野里压过来那片雪白的、亮得刺眼的天空。
  “温……呃……”她试探性地开口,喉咙如同被粗糙的刀片刮过,火辣辣地疼,干渴得冒烟。
  “令仪?”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她自己。
  她说话的时候,温令仪正望着她,瞳孔微微放大,眼底像是映着月色的深潭,浮动着细碎而明亮的光点。
  “你等我一会儿,”温令仪快速地说,下唇被她的牙齿轻轻咬了一下,“我马上过来。”
  她转身快步走向病房内的独立卫生间。
  再回来时,温令仪重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一根新的棉签蘸了水,倾身过来,极其轻柔地在她干裂的唇上擦拭。
  力道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又像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温令仪靠近时,手上带着一股好闻的、干净的皂角清香。
  像是某种品牌的洗手液味道,还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
  周见星鼻腔也同样干涩得难受,这点水汽让她在呼吸间,似乎能稍微缓解拔干的鼻腔内部薄膜。
  醒来能看见温令仪,真好。但也真不好。
  她的眼皮突然开始微微发痒,睫毛颤动了几下,视线游移着,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也不知道该对温令仪说些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温令仪的声音很低。
  原本她想问周见星为什么不知道保护好自己,为什么要不管不顾地冲在最前面被人三刀六洞捅成这样。
  那些带着后怕和责备意味的话语到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又被咽了回去。
  最终,她说出的,是那天在急救室外,看着周见星被推出来时,她心里想的第一句话。
  周见星的眼皮又轻轻动了一下,侧过脸,避开了温令仪带着热意的眼睛。
  好久不见,她还是那么好看,只是现在,周见星已经学会了移开自己的视线。
  病房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当周见星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温令仪身上,身体各处的疼痛便更加鲜明地席卷而来,疼得她五官都皱了起来。
  温令仪就在旁边静静看着她。
  周见星察觉到她的目光,努力收回自己疼得龇牙咧嘴的表情。
  “周见星,”温令仪的手柔柔地覆上了她的手,触感细腻柔软,“答应我,以后都要平平安安的。”
  嗯。她知道了。
  周见星的指甲,在温令仪的掌心下,轻轻蹭了一下。
  第105章 分外眼红
  第106章 重新开始
  病房里忽然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和输液泵轻微的运作声。
  温令仪的问题悬在半空,像一根细线,牵扯着两人之间紧绷的氛围。
  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把所有堵在心口的话,都摊开来说清楚吧。
  周见星低头盯着自己因为输液而有些浮肿、颜色泛白的手指,避开了温令仪的目光。
  “我跟郝姐姐,”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正在尝试进一步交往。”声音不高,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听得分明。
  这句话瞬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温令仪感觉胸口猛地一窒,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那口气堵在那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你什么意思?”温令仪声音绷紧了,手里还捏着那张给她擦过脸的湿纸巾,无意识用力攥着。
  指骨像是要冲破薄薄的皮肤,纸巾里的水分几乎要被挤出来。
  周见星终于抬起眼看向她,眼神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在翻滚。
  “温令仪,是你自己提的分手。”这句话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带着重量,“你想要我就要我,不想要我就可以不要我是吗?”
  她还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
  温令仪一时语塞,像是被迎面而来的质问击中了要害。
  她攥紧湿纸巾的手指松开了些,纸巾软塌塌地团在她掌心。
  病房明亮的灯光照在她脸上,能看清她睫毛投下的小片阴影轻轻颤动。
  “是我误会了。”温令仪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尖轻轻碰触周见星的下颌,将她的脸掰过来,迫使她直视自己。
  “我那时候……以为你要和别人结婚了。”现在说出来,还是心口一窒。
  “我知道。”周见星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情绪,像两颗蒙尘的琥珀,“蔚姐临走的时候,都告诉我了。”
  “那你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温令仪语气里透出一丝慌乱,她急于抓住什么,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我承认,是我错了,我误会了。我喜欢你,我在乎你,这样还不行吗?”
  我喜欢你。我在乎你。
  周见星等得太久了,久到她的心已经在等待中变得麻木。
  “你就是‘封心锁爱’。”周见星下巴微微鼓起来,舌尖无意识抵住上颚,又松开,“一开始,你就在耍着我玩。后来……后来我都那么喜欢你了,你还是骗我。”
  声音里带着点含混哭腔的委屈,像被欺负了无处申诉的孩子。
  ?
  温令仪愣了一下,钳制着周见星下颌的手松开了。
  她的指尖无措地卷起自己披散在肩头的一缕卷发,绕着手指缠了又松开,松开又绕紧。
  人在感到尴尬或者无措的时候,总会有些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小动作。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温令仪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迟疑和探究。
  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上次你喝醉了,我送你回的澜月湾。”周见星老实交代。
  或许是麻醉剂的副作用还没完全消退,她感觉她最近的思维总像是隔着一层纱,反应也要比平时慢半拍。
  “所以,你翻了我的手机?”温令仪立刻抓住了关键,语气瞬间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这下,尴尬的人轮到了周见星。
  她的脸颊腾地一下热起来,眼神开始飘忽,不敢再看温令仪。
  支吾了一下,没说出辩解的话,只是愈发觉得自己的脑子像一团糨糊,运转得异常缓慢。
  温令仪松开了缠绕发丝的手指,将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无意识摩挲着裤子的面料。
  “那现在的周见星,能原谅过去的温令仪吗?”
  “现在的周见星,还愿意……回到现在的温令仪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