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事，也不是他想就能做的。
  川辞点在他眉心，然后撤手：“再等等吧。”
  既然都这么说了，晏尘也就安心打坐。
  眼下自己走上了与前世完全不同的路，最大的感觉，就是迷茫，无穷尽的迷茫。
  从前总是嫌弃萧子珩瞻前顾后，对他说的迷茫并不能很好的感同身受，只以为他道心不坚定。
  如今轮到自己，便越发懊悔为什么不能多一点耐心劝慰好友。
  入定后便觉自己置身在大雾之中，弥漫四野，遮人眼目。辨不清来路，也看不见归途。
  所谓‘真我’，那个终极的存在，到底在哪里？
  若生命的本源的的确确流淌于心，所当寻者，不就在于自身？
  可通向‘自我’的路是否存在，是否值得追寻，如何追寻，晏尘一概不知。
  “好了，睡一会儿吧。”
  仿若天籁，将迷雾之中茫然不知所措的人唤醒。
  晏尘睁开眼却觉得天旋地转，玄之又玄的感觉让人一阵阵发懵。他起身摇摇晃晃，根本站不稳。
  川辞将人打横抱起，安放在榻上，低头吻在额间：“睡吧。”
  “师尊。”晏尘伸手拽着他，就是不肯闭眼。
  直到有人陪他一起躺下来，才陷入昏迷之中。
  这一睡，竟是五日之后。
  甫一睁眼，晏尘便觉得不对劲。
  川辞不在身边。
  他起身，只觉夜晚的热闹渐行渐远。阴冷的气息逐渐弥漫，牵动神魂，晏尘抬手捂着太阳xue。
  “这么快就找来了。”他说着，眉心紫红光芒闪动。指尖青色灵力运转，猛地朝着某处窗外一点。
  阴风四起，烛火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窗户开开合合，发出瘆人的声响。
  红色的法阵毫无预兆在头顶显现，快速旋转扩散，带着堪比圣师境的威压。
  晏尘被迫半跪在地，圣灵飞梭立即飞出，成千上万红白丝线向四面八方蔓延，将阵法四处阵眼一一拔除。
  “果然，小小阵法，困不住圣纹师。”
  晏尘取出天阶长剑握在手中，几个呼吸认出来人：“是你。”
  柳毅挑眉，身边的光头修士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嗯？我们见过？”
  “没有。”晏尘懒得废话，这两个人都是圣者境，似乎还会一些魂修的手段。
  萧肃真是好算计，知道自己的弱点在神魂，连杀手的属性都安排好了。
  干净整洁的客栈弥漫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儿。柳毅上前一步，身上裹着黑色的雾沼，一道道血色纹路从脖颈蔓延至脸颊，如同活物般涌动。
  从他身上散发出接近圣师境的气息，漆黑长剑幻化，无数剑光带着凛凛杀机，直奔晏尘而来。
  晏尘快速捏决，天阶长剑一分为二迅速分化成剑阵，与黑色的剑光纠缠在一起。他身形一晃，携着红白丝线势如破竹穿过包围，下一瞬就出现在眼前，柳毅急忙抬剑格挡，旋身后退。
  却见晏尘与他擦肩而过，威势不减反增，剑尖直直没入光头修士心口。
  “好啊。”柳毅怒极反笑，挥剑杀上来。
  光头修士闪身欲退，红白丝线紧紧缠绕，神魂一阵一阵刺痛，恍惚间愣在原地。眼睁睁瞧着双目猩红的晏尘催动长剑穿透心脏，反应过来在倒地之前捏决催动阵法加速形成。
  顶着威压，晏尘咬牙祭出匕首，长剑从那光头修士的心口抽出，手腕一转，竟将他双手齐齐斩断。
  光头修士惨叫一声，血色阵法亮起大半戛然而止。
  晏尘侧身躲过漆黑长剑，剑气划破肩膀，带起血线。他一脚踹在光头修士心口，借力旋身与柳毅厮杀在一处。
  先把阵法破了，不然等自己精疲力尽，就算不被人杀死也会被这激起心魔的阵法折磨。
  “好算计。”柳毅不见弱势反而眼里精光闪烁，“若是堂堂正正打一架，我应该不是你对手。”
  晏尘不理他，借着退开的空隙运转灵力调息。那干扰人的阵法虽然没能完成，却已经对他造成了影响。
  晏尘眼前模糊，心魔蠢蠢欲动，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
  柳毅笑得狰狞，提着剑一步一步走近，滔天的黑雾带着死亡的气息靠近。
  不能静心，调转灵力就会滞涩，漆黑剑芒逼近眼前，晏尘还是慢了一个呼吸。好在圣灵飞梭及时挡了一下，红色的丝铺天盖地，柳毅只好运转功法一一砍断。
  晏尘退至窗前，趁机攒了灵力，他顾及着附近的百姓，这才没有动用弟子令中的攻击。
  他闭了闭眼，快速捏决衍化道法，正欲寻找时机准备一击即中，不经意瞥了眼窗外，大脑‘嗡’的一声。
  本该热闹的街道一片死寂，大街小巷黑雾弥漫，倒在地上的人一个个目露惊恐，七窍流血。
  漆黑长剑洞穿他的肩膀，晏尘猛地回神，双手紧紧握住剑身，血顺着嘴角溢出：
  “你做了什么？！”
  第23章
  柳毅挑眉，笑得轻蔑：“修炼啊。”猛地拔出长剑，横剑在晏尘颈间划出血痕：“生气了？”
  晏尘眉头紧皱，神识外放，那夜里见过的人全部横死，曾经鲜活的生命，此刻却成了到刀下亡魂。
  肩膀上的血洞泛着黑雾，晏尘面色苍白，额间冷汗流淌。他抬手握着剑身，用力推拒，剑刃割破手掌，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
  柳毅将人逼到墙角，眼里闪着嗜血的光：“我虽不好男修，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撤了剑，伸手捏起晏尘的下颌凑近：“殿下真是绝色。”
  晏尘收回神识，整座小镇，竟无一活口。
  他闭了闭眼，压抑着快要破土而出的怒意。
  “是吗。”
  匕首刺过来的瞬间，柳毅早有防备，抽身躲开。好整以暇瞧着人，伸手捻了捻，残留着微凉的触感。
  圣灵飞梭极速旋转，晏尘流畅的起手式摆起。
  之前打斗时刻意散落的布置在各个角落散发着幽光，柳毅转了转脑袋，运功催动长剑。
  “阵起。”
  两个字平平淡淡，却仿佛带着无上法则。
  整座客栈都在颤抖，一道道红光冲天而起，划破寂静的夜空。
  柳毅只觉眼前一花，慌忙抬剑抵抗。阵法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压制作用，只有晏尘的身形神出鬼没，时不时闪现在他身上割出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怎么，道渊仙尊没给你留保命的法宝？”柳毅集中注意力，警惕四周。
  左肩一阵剧痛，他挥剑斩去，却扑了个空。
  “你还不配。”
  话音刚落，阵法持续扩大，眨眼间将整个小镇笼罩。
  柳毅微微眯着眼，一道道黑色的影子汇聚到身旁。
  月光下一个红色身影鬼魅一般站在高处，居高临下：“那就一起吧。”
  圣灵飞梭升至半空，涌出道道红白交织的丝线，与此同时一道道红色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没入。
  “果然不错，你竟然真的堕魔。”这丝线乍看无害，实则一旦沾身就会啃噬神魂。柳毅一连挥出数道剑芒，却根本斩不完似的。
  青色灵力攒聚，混着鲜血抹在长剑之上，晏尘一手捏决控制阵法召集狂风迷雾遮掩身形，一手挽剑瞅准时机。
  鲜血四溅，黑衣修士一个接一个倒地，柳毅身中数剑奄奄一息，撑着剑，冷冷盯着晏尘一步步走近他。
  “此地与你有缘，拿来葬你正合适。”
  “这只是开始。”柳毅低声狞笑，浑身血肉开始腐烂。
  晏尘瞳孔一缩，挥剑斩去，却见他原地化成一阵血雾，消失不见。
  圣灵飞梭缩小，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眉心。
  晏尘早已支撑不住跌坐在地，肩膀的黑雾几乎蔓延至全身。
  莹白身影悄无声息出现，灵力运转却被晏尘打断。
  “师尊。”
  川辞看了他一眼，果断收了灵力。
  晏尘缓了口气，捏决，阵法覆盖范围内的亡魂和尸体，全部消散。他跪在原地，直到晨光熹微，才摇摇晃晃起身，慢吞吞跟在川辞身后离开。
  西凌皇子堕魔，为修炼屠戮一镇无辜百姓的消息传开。
  长生宗弟子反应最为激烈，他们虽然不喜欢晏尘，但是也不得不服，很多人将他当作努力的榜样。可如今，正道楷模却做出这样的事，一时间难以接受。
  曾经的天之骄子，一夜之间，两级反转。
  宗门内，宗主沉默听着各位长老争论，要不要跟萧肃示好，将晏尘捉拿归案交于皇朝处置。
  商珏无声叹息，与天走得近了，与人便要走远。
  几日过去了，晏尘身上的伤口仍未完全恢复，跟着川辞沉默走在人迹罕至的山谷之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也是起阵的时候才想明白，从他被宗门除名的那一刻起，这个阴谋就已经诞生了。只有背负骂名，站在正道修士和普通百姓的对立面，萧肃杀了他才显得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