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作者:山岚渐止      更新:2025-10-30 17:13      字数:3145
  直到现在, 才后知后觉的品味到了背后的压力和无措。
  若是有着明确的目标就好了,这样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在为更接近终点而努力。
  像尤莱亚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卡在半路,无论怎么选都是煎熬。他自己并不以自我牺牲为乐,就连对待虫族也更多的是以责任为主,别的情绪起伏只给和自己熟识的几只虫族,再多的也挤不出来。
  “明明……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啊……”尤莱亚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只是这个问题终究得不出答案, 也没有谁有资格给出思考的方向。
  无人可以与他同行。
  还有半句话尤莱亚没有说出口。
  【谁可以陪着我,我好害怕。】
  虫母不可以在其他虫族面前一蹶不振,必须表现得坚强可靠。
  他已经很久没有生出这样脆弱的想法了, 胆怯到一点都不像自己。为了在虫族的世界中活下去,尤莱亚有意压制这类想法,以至于让自己连怯懦的行为都不敢做出来。
  例如长跑, 中途最忌半路停下。一旦绷着的劲泄了,就很难再撑起来了。
  有个影子一闪而过,太快了,根本抓不住。尤莱亚不知道他会不会心甘情愿地追随着自己,包容一切未曾见过的阴暗面。
  现在的尤莱亚太害怕了, 太无助了,连抢夺的的念头都不曾拥有。只有物件才能用抢夺这个词来描述,一旦其中的分量变了,就不免束手束脚。
  于是,他退缩了,不敢走出最后一步。
  或许在尤莱亚心中期待着有谁可以无视阻碍勇敢地站到自己的面前,然后用行为许下牢不可破的誓言。这样他就不必继续强撑,有了松懈的空隙。
  到那时,尤莱亚会紧紧抓住他的手,直到世界的尽头。
  *
  此时是冬季的第七个月。
  新编入族群的绝大多数虫族都是工虫,在建造和种植这方面不成问题。虽然一开始在原本的巢穴中住不开,但随着他们的改造,配套的基础设施也相应完工,如今只要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
  但就在冬季的后半程,所有虫族都意识到了另一件大事的发生。
  最多三天,他们的虫母就要成年了。
  属于虫母的精神力时不时出现波动,似乎是还不适应即将到来的成年期,显得异常紊乱。
  在普通虫族空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平日里闲聊的话题不可避免的转到了某个方向。
  谁会有幸成为虫母的第一个伴侣?
  这个年龄段的雄虫还没有经历太多的挫折,脑子活络的很。他们有意无意的在尤莱亚的面前表现,像一群开屏的孔雀。
  距离尤莱亚最近的几只雄虫,尤其是阿克塞尔,不免觉得厌烦无比。
  论进化程度,没有虫族比得上他;论资历,他是第一个和虫母打交道的虫族。这群不着调的雄虫拿什么去和他争?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可在嘲讽之余,阿克塞尔的心情也不免低落了下来。
  选择伴侣的标准都是虫母制定的,他们这些虫族无权插手,自己也无法保证一定能够在虫母身旁留下位置。
  这无名无份的终究没有呵斥他们的底气。
  此外,阿克塞尔也明显注意到尤莱亚最近的行为举止非常僵硬,就像是在勉强自己一样。连表情松缓的次数也比平时少了许多,有的时候几天见不到一次笑脸。
  偶尔,尤莱亚的眼睛会看向自己,但很快就会移开。
  直到有一次,阿克塞尔幸运的和他对上目光。可是在对视的那一刻,他却慌了。
  明明没有说明,阿克塞尔却觉得尤莱亚似乎是在向自己求救。他的眼神死气沉沉,满腹心事,就是死咬着不肯说,倔强的厉害。
  阿克塞尔感到异常担忧,只是他不知道这份心情会不会过界。每个族群中都有隐形的生存规则,阿克塞尔隐约察觉到自己正处在越界的边缘,又惊又忧,暂时踌躇不前。
  他同样是没有任何求偶经验的年轻雄虫,之后能否更进一步,全看自己的临场发挥。
  越是靠近尤莱亚,阿克塞尔越是感觉到自己就只差临门一脚了。
  最终,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要拆掉尤莱亚围在边上的尖刺,然后给自己的虫母一个拥抱。阿克塞尔无法忘记那个走投无路的眼神,太空洞了,如果没有立刻追上去,只怕一转身就要被落下。
  阿克塞尔只希望自己还能够来得及。
  哪怕一点点都好,他也要把自己想要陪着尤莱亚的决心传递过去,即便最终被拒绝。要是这么做能够稍稍分摊尤莱亚的重担,哪怕一千次一万次阿克塞尔都心甘情愿。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在尤莱亚即将成年的前一天,他突然召集了所有的雄虫说,自己将要从他们中间挑选一位来和自己共同度过第一个繁育期。
  谁都可以参与,报名的条件是给自己送上一朵沐浴到第一缕阳光的花。
  族群不会为雄虫提供冰焰果,只能凭借自身的力量在冰天雪地中行走。如果冻死了,大约一辈子留在荒野中了。
  冬季本就不适宜植物生长,尤莱亚的条件无比苛刻,堪称天方夜谭。谁也知道第一缕阳光的标准究竟是什么,也不确定他们的虫母会不会接下他们的花。
  有许多进化程度较低的雄虫退缩了,他们自知无法和其他高阶雄虫抗衡,干脆退出角逐。
  到最后,只有少数雄虫在得知消息的当天中午就带着必备的物资离开了巢穴。
  阿克塞尔就是其中之一,他裹紧用于御寒的皮毛外套,迎着漫天风雪向星球上的最高峰飞去。
  再困难的环境中也必然有生命存活,其中雪山上就至少存在数十种会开花的植物,例如雪莲、绿绒蒿、雪兔子、龙胆花等等。但其中最珍贵的,则是一种名为九心冰蕊的稀有花卉。
  这种花终生只开一次,一次只开半天,是某种昙花的变种。它的花瓣似冰晶般剔透,摘下后只能保存在冰块凿成的器皿中,否则会在十分钟之内化成水。
  而阿克塞尔看重的是九心冰蕊的功效之一,可以清心静气,缓解神经疼痛。
  药理方面的知识他不太懂,只知道这是一种或许能够用得上的好东西,便借着此次机会出去找。
  身为五阶制空者,阿克塞尔的速度从一开始就领先了其他虫族大半。进化程度的高低也在无形中决定了雄虫们的行动路线,起初还有虫族能够看见阿克塞尔的影子,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独自攀上了雪山,径直向冰雪覆盖的最高峰飞去。偶尔停下来抖掉翅膀上的雪,等到负担减轻了就再度启程。
  五阶虫族本就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在宇宙中飞行,这点问题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渐渐的,阿克塞尔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一鼓作气飞过了山腰,眼看就要够上山巅了。
  就在这时,拦路的东西出现了。那是一群饥肠辘辘的野狼,饿到眼中泛着绿光,只要是个会动的东西都想扑上去咬一口。
  自知无法轻易甩掉他们,阿克塞尔停下了。他估算了一下天黑的速度,打算速战速决。
  *
  雪山上最不缺的就是雪。
  阿克塞尔随手抓起一些向身上沾到血迹搓去,不一会儿,洁净的雪将污浊剥离,身上又恢复了整洁。
  他现在没有空在这里停留,抓紧时间攀上了雪山的顶峰。
  天已经黑了,具体的时间无法判断。好在太阳还没出来,勉强挤出了一些空余时间。
  正巧,在向阳的地方长着一株含苞待放的九心冰蕊。阿克塞尔定了心,竟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在这一路上他也刻意留意过这种罕见的植物,但全无踪迹。就在不抱希望的时候峰回路转,给了阿克塞尔些许走对方向的信心。
  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预感吧。
  人形拟态远比虫族形态更加灵活,最适合做细致的工作。在等待开花的时候,阿克塞尔取下了雪山最高处的雪按压成团,在将不规则的冰团一点一点削平整,直到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匣子。
  九心冰蕊娇贵,无法在不适宜的环境中生存,他不打算连根挖走,只打算采开得最好的一朵。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
  阿克塞尔感到自己的指尖被冻得有些麻木,他轻轻搓了搓手,耐心等待。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在太阳即将出来之前,阿克塞尔又将一块麻布铺在了雪山的最高处。
  当第一缕阳光落下的那一刻,九心冰蕊彻底盛开,它被眼疾手快的阿克塞尔小心摘下,放在了匣子里。
  从某种程度上,雪花也占了个“花”字。
  这些沐浴到第一缕阳光的雪花在麻布上积攒了薄薄的一层,加起来约有半个拳头大的一团。
  阿克塞尔回忆起春夏时分的记忆,捧着这团雪轻轻雕刻塑形。等他移开手的时候,雪团被雕琢成了一朵纯白的冰雪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