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
炸毛可乐嘎嘎乐      更新:2025-10-30 17:13      字数:3110
  张保保不敢起,反而磕头更响:“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奴才只想一辈子伺候殿下……”
  “起来。”太子的声音略微加重,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张保保这才颤巍巍地站起身,却依旧深深低着头肩膀缩着,不敢直视太子,仿佛一只受惊的鹌鹑。
  “你的忠心,我自是知道的。”
  太子缓缓开口,目光似乎越过了张保,保看向了某种既定的、令人伤感的未来。
  “想来……那应是……应是我去后,对你另有安排托付。
  只是没想到,你跟了小九,反倒阴差阳错,挣下了一番青史留名的造化。
  海阁大臣……名垂青史……张保保,这是你的运道,也是你的本事。”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张保保闻言,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膝盖一软又要跪下,声音带着哭腔:
  “奴才不敢!奴才从未想过这些!奴才只想安安分分守在殿下身边!
  奴才从小就跟在殿下身边,是殿下一手提拔起来的,离了殿下,奴才……”
  “你这个蠢奴才!”
  太子打断他,语气微沉,却并无多少真正的责备之意,更像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点拨。
  “现下容不得你我决定,天幕一现,你既已被天幕点出与小九未来的君臣际遇。
  此刻再死死绑在我这东宫,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这不仅会害了你自己,更会害了东宫与小九!你明白吗?!”
  张保猛地愣住了,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他并非愚笨之人,只是被巨大的恐惧和忠诚蒙蔽了脑子。
  此刻被太子一语点醒,顿时如醍醐灌顶,明白了其中凶险的关窍。
  只是他不明白太子怎么会甘心将那至高无上之位拱手相让,毕竟一直以来太子才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人。
  太子凝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交代:
  “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东宫的领事太监。你的主子,是九皇子赵庚旭。”
  “他年纪小,性子跳脱,往后……你要多看顾着他些。
  他吩咐你的事,你尽管放手去做,不必事事再向我汇报。
  若遇难题,去找鸿胪寺卿——严大人,他是我和小九的母舅,该帮他会帮的。”
  “只需牢记一点:凡事以护小九周全为重、东宫这边的人你往后不可再接触。你可能做到?”
  张保眼中泪水滚落,既是惶恐,又是不舍,他再次重重叩首,声音哽咽道:
  “奴才……奴才明白了!奴才……遵命!
  奴才定竭尽所能,豁出性命也要护佑九殿下周全!绝不负殿下今日托付之恩!”
  太子微微颔首,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与欣慰。
  他沉默片刻,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一句低声的、格外郑重的嘱咐,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近前的张保能听见,却带着千钧之力:
  “只有一事……关于太子妃……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或你听到什么,切勿在小九面前提及半分,切记!!”
  张保心中猛地一咯噔,难道…但太子异常严肃的神情让他瞬间将这句话死死刻进心里,他不敢多问,只是再次重重叩首:
  “奴才……遵命。奴才绝不敢多嘴半句。”
  “去吧。”
  太子挥了挥手,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又像是亲手推开了一份难以割舍的牵挂。
  张保红着眼圈,一步三回头,步履蹒跚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沉水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太子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夕阳的余晖将他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寂。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攥紧了紫檀木椅子的扶。
  目光再次变得幽深锐利,仿佛穿透了宫殿的层层阻隔,看到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太子低声自语,带着冰冷的寒意:
  “国之蛀虫……世家……宰相……看来,孤就陪你们玩玩……”
  与此同时,九皇子赵庚旭所居的皇子所里,却是另一番愁云惨淡、鸡飞狗跳的景象。
  宽大的花梨木书案上铺开了数张上好的宣纸,一方端砚里墨汁浓黑,两支紫毫笔搁在笔山上。
  但围在案前的三个少年却个个愁眉苦脸,如临大敌。
  赵庚旭本人像只被暴雨狠狠蹂躏过的小茄子,蔫头耷脑地瘫在宽大的椅子里。
  有气无力地用毛笔杆一下下戳着空白纸面,发出细微的“噗噗”声,嘴里不停地唉声叹气:
  “三百遍啊三百遍……《中庸》……会写死人的……父皇真是太狠了……这根本不是人干的活儿……”
  他身边围着两个年纪稍长的少年,正是他平日里最亲近、一起闯祸一起挨罚的伴读。
  其中一个少年是工部侍郎的独子——李锐,约莫十一岁年纪,穿着宝蓝色锦缎袍子,圆脸大眼,眉眼间带着一股机灵和不服输的劲头,但此刻也拧着眉头。
  另一个少年,年约十二,身着素净的青衫,面容清秀,气质略显沉静早熟,是当朝内阁大臣王大人的庶子,也是赵庚旭生母元懿皇后娘家那边的远房表亲,名叫王瑾。
  王瑾有一项绝活,便是极擅模仿他人笔迹,无论楷行隶篆,只要让他琢磨片刻,便能仿得八九不离十,几乎能以假乱真。
  “殿下,您快别戳了,纸都要被您戳破了!”
  李锐性子急些,忍不住开口催促。
  “陛下可是给了期限的,明天就得交差,咱们好歹得憋出点东西来啊!”
  王瑾则沉稳得多,他细心地将纸张铺得更平整些,低声道:
  “殿下,陛下既说了不看辞藻书法,只看想法见解。
  您只需将所思所想说出来,不拘泥于形式,我与李兄或可代为整理润色,誊抄清楚。”
  赵庚旭抬起哭丧的小脸,悲愤道:
  “我哪有什么想法?父皇这就是在坑我!
  明明知道我一看到这些之乎者也就头疼,一拿笔就觉得有千斤重!他就是故意的!”
  他当然知道这次躲不过,被三百遍《中庸》这把铡刀悬在头顶,就算是一坨屎……
  呃,就算再难以下咽,也得硬着头皮憋出点东西来。
  他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命地坐直了些,开始努力搜刮着前世残留的、关于科举制度和教育体系的那些零星记忆碎片,磕磕绊绊地口述:
  “嗯……科举嘛……首先最要紧的得是……公平!对,公平!
  绝不能让那些世家大族有机会作弊!可以……可以糊名!
  对,把考生的名字、籍贯全都用纸糊起来,阅卷官看不到是谁写的,就只能看文章好坏!”
  “还有……誊录!找专门的书吏把所有的考卷都重新工工整整地抄写一遍,再送给考官批阅,这样他们就认不出原来的笔迹了,想徇私也没门!”
  王瑾一边飞速记录,笔下如飞,眼中却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丝惊讶与赞叹。
  这“糊名誊录”之法听起来简单,却直指科场积弊的核心,可谓四两拨千斤!
  赵庚旭见有人记录,说得稍微顺了些,继续绞尽脑汁:
  “还有……考题也不能光考那些死记硬背的东西……得……得考他们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比如……某地发大水了,堤坝崩了,该怎么救治灾民、修复河堤?
  或者……地里闹蝗虫了,用什么法子能最快最有效地扑杀?
  嗯……这就叫……策论!对,策论最重要!”
  “还有还有,考试不能一锤子买卖,可以分级别?
  比如先是……秀才?在州县里考?然后在省里考……举人?
  最后再来京城考……进士!就像……就像打怪升级一样!一级一级往上爬!”
  他越说越顺,一些模糊的概念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说到工学,他更是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几分:
  “工学太重要了!谁说工匠就不能当官?造出更好的犁,能让地里多打粮食,养活更多人;
  做出更坚固的城墙、更锋利的刀剑,能保护边境,让将士少流血;
  改进织机纺车,能让布匹又多又好又便宜,百姓都能穿得暖!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大功劳!
  “该设立专门的学院,请天下最好的工匠来当老师,传授技艺!
  学得好的,经过考核,就授予官职,甚至……
  如果有人能发明出特别厉害、利国利民的东西,就像立了军功一样,可以封爵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他一边说,王瑾一边奋笔疾书,几乎跟要不上他的思路,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到最后已是满满的震撼与钦佩。
  他素来有早慧之名,于经史子集也颇有见解。
  此刻听着九殿下这些看似跳脱随意、却极具开创性和实操性的想法,只觉得一扇全新的大门在眼前轰然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