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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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电 更新:2025-11-01 15:05 字数:3093
他抱着手臂靠着头枕,眼睛一直闭着,任由车窗外的风将他漆黑的发丝吹得凌乱。
汤慈规整坐着,不时地和宋敏聊两句。
感觉到盛毓的安静,宋敏话题开始往他身上引,语气听着有些发紧。
盛毓掀开眼皮,表情自然地回应,说到儿时的趣事,他还时不时地笑一笑。
汤慈也听得弯起眼睛,余光扫到盛毓神经质般反复摩挲袖口的指尖,笑容顿了顿。
三人一路聊着很快便到达目的地,车停在诊疗室楼下的停车场,宋敏先下车给医生打电话。
汤慈拉住正要下车的盛毓,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别怕,我一直陪着你呢。”
这话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
初夏的日光透过车窗毫不吝啬地落在他的身上,盛毓漆黑的瞳孔熠亮,嘴角挂着抹不咸不淡的笑。
眼见他桀骜不驯的模样,哪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汤慈讷讷松开抓着他袖子的指尖。
盛毓浓黑的睫毛忽地垂了下来,再看向她时眸光微敛,嗓音是染着凉意的哑:“好,不怕。”
姜医生是个年龄约四十岁的中年女性,穿着干练,面容柔和,和宋敏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她看向高挑疏离的男生:“你就是盛毓?”
盛毓颔首,和姜医生握了握手。
“带女朋友一起来的?”姜医生偏头,面带笑容地瞄了一眼汤慈。
盛毓轻笑:“还不是。”
汤慈抓紧书包肩带,轻声:“您好。”
姜医生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又问盛毓:“小伙子看着挺稳重的,不需要家属陪同了吧?”
“您高看我了,”盛毓把缩在自己身后的汤慈拢过来:“她陪我一起。”
姜医生正色:“等会谈话的过程中会涉及你的隐私,这个你清楚吧?”
汤慈抬眸看了一眼盛毓,脚步下意识朝后挪,搭在她肩上的手臂却紧了紧,盛毓将她牢牢箍在身前:“清楚。”
进到诊疗室,盛毓和汤慈在姜医生对面的沙发坐下,姜医生给两人倒了两杯温开水就开启了对话。
“盛毓,你可以先聊聊你的困扰。”
“失眠,总是心慌,”盛毓面无表情道:“之前赛车的时候会焦躁,现在很久没碰车这种症状就没了。”
姜医生点点头:“失眠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好几年了。”
“白天困不困,影响上课吗?”
“不太困,”盛毓皱眉说:“但是听不进去课,教室很吵。”
“是不是感觉周围人说话动作的音量都放大了?”
“对。”
汤慈抿了一口水,想到之前在北山,盛毓被众人包围烦躁摘下耳机的场景。
原来他真的嫌吵。
姜医生快速敲了几下键盘,身体转过来,正对着盛毓说:“行,我们现在来聊聊你上周落水的事情。”
盛毓喉结滚了滚,干脆道:“当时我们在湖边找空位准备看烟花,有个小孩趴在湖沿上够掉在湖里的气球,我当脑子一片空白,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水里了。”
“你救下她了?”
“对,她很小,我抱住她的时候没挣扎,她妈妈把她接过去了。”
“然后呢,”姜医生眼睛直视着他轻声问:“你记得自己是怎么溺水的吗?”
盛毓握着杯子,指尖缓慢地转动,半晌才说:“我总觉得水下还有人,我得去救。”
汤慈呼吸一窒,紧攥着手心看向盛毓。
姜医生放下杯子,玻璃杯子在实木桌上发出轻微响动:“谁在水里?”
“我妈。”盛毓手肘撑着膝盖,手指用力压着眼睛:“但她已经死了…”
姜医生没有急着追问,给两人的杯子添了些热水,又问:“要不要说一下你在游泳队的事,我听宋敏说你之前代表南岭参加过全国赛事?”
盛毓放下手,点头说“嗯。”
“你们都是怎么比赛的?平常训练辛苦吗?”
“还好。”
盛毓绞着双手,简单说了一些游泳比赛的规则,姜医生又让他聊了一些队友之间的事,盛毓话稍多了起来,语调也放松许多。
聊到时候,姜医生才说:“那你当初为什么退出游泳队?和你这次溺水的原因一样吗?”
“差不多。”盛毓扯了一下嘴角,轻笑:“绕了这么久,现在是不是该聊我妈了?”
姜医生嗓音沉缓:“如果你想聊的话,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你的朋友也在陪着你,你在这里很安全。”
盛毓脚尖一下一下点着地板,轻微的啪嗒啪嗒声让汤慈的心口直跳,她伸出右手放在了盛毓的膝盖,很轻地握了一下。
他脚下的动作停了下来,盛毓侧目看了一眼默默看着他的汤慈,吞了吞喉咙,张了口。
“小学的时候,我妈送我去学游泳,有教练来选人,就把我选进了市队。”
“后来游出点成绩,我妈挺高兴的,给我订做了一个展示柜,专门放奖牌,”盛毓话顿了顿:“也是从那会儿我发现我妈开始抽大/麻。”
“我半夜起来路过她房间,灯总是彻夜亮着,里面有刺鼻的味道传出来。”
“我那会儿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办,就拼了命的游泳,想着再多拿几块奖牌,我妈是不是就能开心点。”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天我又是训练到很晚,回到家屋里黑着灯,只有后院泳池有光,隐约看到里面游着个人。”
汤慈突然不敢听了,上下牙齿打着颤,发出咯咯的轻响。
盛毓反而松懈下来,握住她的手背,喃声说:“我走近了才发现那人是我妈,她割了腕,泳池里的水都被染红了。”
姜医生屏着呼吸,停了几秒后才问:“所以你才不再游泳了是吗?”
“我配吗?”盛毓目光平静如一潭死水:“我只要一下水就会想起她浮在泳池里的样子,她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
姜医生蹙眉:“你认为你妈妈的死是你的错?”
“不然呢?”
“盛毓,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讲述中忽略了你的父亲。”
“盛宏?”盛毓嗤笑一声:“他不配称为父亲。”
姜医生沉吟片刻:“介意说说他吗?”
盛毓眉心倏地皱紧,用力捋了把头发:“你想让我怎么说?”
面对他骤然冷下来的态度,姜医生语气更低了一些:“把你自己抽离出来,只聊你妈妈和盛宏。”
盛毓僵直的背缓缓松懈下来,眉心仍皱着,思忖半晌才开口。
盛家几代钟鸣鼎食,盛宏作为家中独子,年轻时风光无两,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数不胜数。
一场行业峰会,让他对代表医院发言的容薇一见钟情,甜言蜜语礼物炮弹连月地砸,容薇最终答应了盛宏的求婚。
两人成婚不久后就有了盛毓,盛家旁枝堂兄表兄接连联姻,强强对抗没少给盛宏使绊子。
盛宏自此才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大错特错,容薇这样的女人除了外貌出众一无是处,他婚前隐藏的傲气渐渐展露,后来逐渐演变成他单方面的贬损与侮辱。
婚前那些莺莺燕燕重新围绕身边,容薇想带着盛毓离婚,可盛宏为了盛家的名声及唯一一个儿子,死活
不同意,甚至不惜动手。
容家父母早年意外逝世,只有容薇容月两姐妹相依为命。
自容月出国读书经商,容薇彻底像是被困在盛家这片深海的孤岛,最后只能依赖成瘾物质来缓解痛苦。
盛毓讲完过了一会儿,姜医生才问:“你见过盛宏打你妈妈对吗?”
盛毓点头:“我拦着,他会连着我一起打。”
“你小时候他也是这样?”
“没印象。”盛毓表情平淡到像是讲外人的事:“他基本不回家,回家也是带着女人来。”
姜医生轻叹了口气,看着盛毓的眼神带着长辈的关怀:“你现在还认为是你的错吗?”
做完生理检查后,姜医生开出诊断书,和缓解睡眠的药物,并和盛毓交代用量和用法。
汤慈拿过诊断书,站在他们身后默默地看。
典型的ptsd,伴有轻度躁郁症,失眠严重,情绪长期低落,自我评价偏低。
汤慈眨了眨眼,将诊断书折起来,呼吸才顺畅一些。
盛毓双手抄兜,微躬着背听姜医生嘱咐,不时点一下头,面上仍是一派桀骜模样。
任谁都想不到这样的人居然长期饱受精神煎熬。
就像是困在水池里的蛟龙,空有一副神通广大的模样,却是没有自由的。
汤慈抿紧嘴唇,心道不该是这样的。
出了门,宋敏正在打电话,表情一会儿温和愧疚一会儿暴躁发怒。
“都说了妈妈今天有事,昨晚不是跟你商量过了吗?!”
“甜筒不能吃!!梦龙当然也不可以!!”
看到他们出来,宋敏又朝着电话内安抚了几句才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