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作者:
承古      更新:2025-11-01 15:23      字数:3143
 
  他一面引着唐拂衣往后宫走,一面反问:“唐大人难道认为这一提议有何不妥之处么?”
  “自然不是。”唐拂衣眉心微动,“只是……”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应该如何开口。
  “只是没想到三殿下能有如此包容爱才之心,实在是令人佩服。”
  冷嘉良笑而不语,也算是默认唐拂衣地这句话。
  两人一同走到百灵门前,客客气气地互相道了别。
  一个跨进了宫门,另一个则是低垂着头,又独自一人往尚宫局去。
  墙角缝隙的青苔在这样的季节竟然也隐约有些泛黄,一路上遇到的宫女与内侍大多数都并不识得她,而少有的能认出她来的见到这一身高位女官的打扮,也大多都绕开了些,不敢靠她太近,更不敢上前去搭话。
  “听说尚宫局来了位新上任的尚宫大人,莫非就是她么?”
  “看穿着……应该是吧。”
  “她看起来好年轻啊,也不知道是哪位娘娘的人,一上来就是正四品。”
  唐拂衣耳力比平常人更好些,那些已经被压得很低的议论,还是一字不拉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我认得她,她叫唐拂衣,之前是安乐公主的侍女。”
  “千灯宫的人怎么会来尚宫局?”
  “不知道,或许是公主安排的吧。反正以公主的地位,若真有所求,皇后娘娘一定会答应的吧。”
  “那安乐公主求这个干什么?她不是向来不管事儿的么?”
  “这我哪儿能知道,不过奇怪的是,我听在千灯宫做事的一个姐妹说,昨日公主从宫外一回来当晚就发了高烧,好像是伤口复发之类的,整个千灯宫都乱成一锅粥了……”
  唐拂衣心头一跳,后面的话忽然像是隔了一层塑料膜一般变得模糊,她遏制住自己心中想要去揪一个人人问问具体情况的冲动,继续往尚宫所的大门走去。
  北萧的尚宫局,实际上是后宫七局——司衣,司器,司礼,司宝,司膳,司药,司刑的统,统管后宫之事。
  尚宫局之首为尚宫,尚宫与其副使平日办公之处便为尚宫所,位于整个尚宫局的最北侧正中。
  “行了别瞎传了你们几个,这位唐大人是因为在燕仪一战中立了大功,由皇上亲自授官予以奖赏,与千灯宫没什么关系。”
  失焦的声音终于又回到了耳朵里,唐拂衣却只觉得自己向前的脚步越发沉重。
  “真的么,这么厉害?那她如今岂不是风头正盛?”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不知下一步要迈向何处。
  拨云却不见月,柳暗而花不明。
  “如今自然是厉害的,但往后如何还说不准呢。”
  唐拂衣在尚宫所的门前站定,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匾额——这块匾额自尚宫局建立以来,会在每一任尚宫卸任时更换。
  如今的“尚宫所”三个字,正是陈秀平曾经亲手书写。
  “大人,您不进去么?”
  有一女官自身后迎上来问道,那声音谦和恭敬,听之有些熟悉,唐拂衣循声望去,却见那人一身淡绿色素衫,腰间挂着一块素色玉牌,正是九品女官的服制。
  “你是叫……翠芝?”唐拂衣愣了愣。
  “是,大人竟然还认得奴……呃……下……下官。”
  大约是因为才刚完成身份的转变,眼前的姑娘对这一切还并不是很熟悉,可她的脸上却带着明显地,为人臣子的大方与自信,以及……
  唐拂衣想起那天夜里两个姑娘在屋外的对话。
  那种对未来的憧憬与希冀,像是落在贫瘠土壤上的一朵新鲜而有着无限生命力的花。
  唐拂衣思绪沉郁,却也不忍辜负如此纯粹地心性。
  “嗯。”她点点头,冲那姑娘莞尔一笑,“怎么称呼你?”
  “下官姓秦,任正九品典药。”翠芝答道,“因为司药局有些事,所以耽搁了,请大人恕罪。”
  “好,秦典药。”唐拂衣道,“恭喜你,如愿以偿。”
  “多谢大人,也恭贺大人大喜!”翠芝脸上的笑容又越发灿烂了些,她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大人快请进吧,大家都等着了。”
  “嗯。”唐拂衣应了一声。
  她收了笑,目光又落到尚宫所内。
  正对着大门是一道巨大的石质屏风,挡住了院内的风景。
  唐拂衣忽然想起自己离开黑狱的那一日,风雪障目,四下茫茫,下一步要迈向何处,她没有答案。
  说不清自己是在畏惧什么,又或者是在期待什么,片刻的停顿过后她终于抬脚迈过了面前的这道门槛。
  转身,有一人站在石壁旁,含笑望向自己。
  第74章 叛徒 而这一次,无人伸手。
  “拂衣,你终于来了。”
  安乐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地衣裙,长发梳起成发髻固定在脑后,发上只有简单的插花装饰,大约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许臃肿。
  许久未见,她也不再似从前那般瘦弱病态,本就漂亮得面庞添了些红润,略施粉黛便越发韵味十足。
  “我知道你今日会来,特地在此等你。”
  她扶着身边人的手一步一步迎上前来,唐拂衣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到她隆起地肚子上。
  “拂衣见过悦美人。”她说不清自己心中的失落从何而来,只是麻木地弯腰行礼。
  “不必客气。”安乐连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你如今的品阶在我之上,见到我不必行礼。”
  唐拂衣依旧是不太习惯这样的触碰,在对方碰到自己之前稍稍收回了手:“多谢悦美人抬爱,只是美人如今身子不便,实在没有必要特地来此一趟。”
  安乐察觉到她的回避,目光一动,也没有强求,脸上笑意不减。
  “你初来乍到,纵有皇上亲笔御旨,却也不免这里的有些人对你不熟悉,巧言令色,得寸进尺。”她说着瞪了一眼跟在唐拂衣身侧的翠芝,又在唐拂衣转过头来时快速收回了目光。
  翠芝有些惶恐地垂下脑袋,后退了半步。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唯一的旧友,我来为你撑撑场子,也免得你被人欺负了去。”
  “那就多谢悦美人了。”唐拂衣开口道。
  她如今心中疲惫不堪,只想着赶紧将此事应付过去,根本没有多余地心思与安乐周旋,更不要说去关注其他。
  原本想着过会儿寻个由头让安乐早些回去,却未料到对方并未有在此待太久,在与她一同接受众人参见,完成了最初地工作交接后,未等唐拂衣开口便十分爽快地告辞离开。
  她此番来意,似乎真的与她所说的一样,除了“为旧友撑撑场子”以外,再无其他。
  尚宫局的事务繁杂,唐拂在千灯宫时虽有所了解,但事涉七局,从人员管理到各宫各节规制账目,无一不要从头学起。
  日落后油灯已不知道燃尽了几盏,唐拂衣翻过最后一页薄宣,手边厚厚地账本与收录了各种形制规格的书册依旧堆积如山。
  四下无风,听不到一点虫鸣。
  唐拂衣揉了揉眉心,向后一靠,动作带起的气流将本就已经极其微弱的烛火扑灭,无边地寂静与黑暗瞬间如洪水涌上不设堤坝地河岸,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
  冰凉的触感滑过双颊,有一道湿润落到唇上,自缝隙间渗入口腔,荡漾开一股腥咸。
  如今的生活与从前的三年相差无几,同样是独在异乡,当她意识到那个远方的人已经不在了的时候,周遭地一切却都变得如此陌生。
  她不愿相信,无法习惯。
  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卷狂风吹断了根的一苇漂萍,迷失在暴风雨中,再醒来时,已经再找不见回去的路。
  她不再有心思去留意周遭的景色和灯火,只是惶恐而无助。
  就好像心脏不再鼓动,血液也不再流淌,于是她放开手,任由自己向下坠去。
  而这一次,无人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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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日落时分。
  御驾亲临城外校场,宴请全军,庆贺燕仪大胜,唐拂衣作为此战的有功之臣自然也要随同前去。
  校场内热闹非凡,轻云骑与白虎营的旗帜交错飞舞,将士们列队整齐,夹道相迎。
  空旷的地界上早已搭好了坐台,萧祁站到台上,简单说了几句,便只让众人不要拘泥,今夜可纵情狂欢。
  “陛下,南唐俘虏已经带到。”魏影不知何时从身后冒了出来,弯腰凑到萧祁的耳边禀报了一句。
  那声音不大不小,唐拂衣站在萧祁身后的跟着的人群里,却恰好能够听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