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不是正常人了？”
  “你的双手沾满了无辜的鲜血!你根本不配为人!”
  陆闻赋一步一步走近他，“今天你死在这里，又有谁知道我是不是人，又有谁知道我杀过人？他们只会觉得我作为星院的院长，慈眉善目，是一个值得万人敬仰的人。”
  “而你，林又涵，你就是一个英年早逝的人，哦不，一个英年早逝，令人惋惜的天才。”陆闻赋蛇蝎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林又涵的眼睛，“你看看，我给你留了多好的身份，没把你害死一百五十二个人的事说出去，在他们的眼里，你始终是那个横空出世的天才。”
  “住口!”林又涵忍无可忍地说。
  他挥着自己的拳头就要打出去，却在即将挥出去的那一瞬间，看到了满地的血。
  他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目光有些呆滞。
  紧接着，一个人被不紧不慢提到陆闻赋身旁，血顺着手指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连成一路。
  ——那是杨浚。
  “老师!”
  杨浚有些苦难地抬起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没事。”
  林又涵放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攥紧。
  他转头看向陆闻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浑身卸了力气，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陆闻赋宛若一个掌控全局的君王慢条斯理地说，“你只需要好好待在这里。”
  “至于其他人，他们会有自己的去处。”
  林又涵无力地闭上了眼睛，笑了出来:“好。”
  “我不会出去的。”
  他说完，转身往原来出来的门走。
  这时，杨浚喊住他:“又、又涵，不要去。”
  “老师。”林又涵没有回头，“我没办法看着你死。”
  也没办法看到除了他之外的人死。
  他笑着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原来的实验室。
  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黑暗中的张远航。
  不知道张远航是不是能察觉到他的存在，视线缓慢地向他移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毫无情绪地看着他。
  林又涵停住了脚，和他对视。
  几乎只是一瞬间，张远航露出了一个笑，不同与之前凄惨的笑声，这是一个充满阳光的笑，像是在爱包围下长大的孩子才会露出的笑。
  林又涵看到这一幕，心脏好似暂停了一般。
  真正的源代码开始启动了。
  张远航会坠入无尽的深渊。
  林又涵看着张远航的笑容一点一点变明媚，再变的无措、恐惧、无力和绝望。
  “呵。”
  索罗亚冷冷的机械音响起:“现在是他，下一个就是你了。”
  “那我还真是……”
  “拭目以待。”
  林又涵睨了它一眼，快速收回眼神，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在污染他的眼睛。
  再次躺到实验台上，一股凉意从脚底漫上心头，刺的心拔凉拔凉，也千疮百孔，无法愈合。
  “张远航。”
  “如果下辈子还能遇见。”
  “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他说着，看着眼前的灯光越来越暗，想起了自己从有记忆那一刻起，他就没了家。
  后来是一个白瑱的白发老人收留了他。
  老人带着他在中央星生活了一段时候，后来又去蓝星，在蓝星那儿遇到了蒋宇的父母，蒋宇也成了他的表弟。
  时间过得很快，但也很慢，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无忧无虑过完这一生，但有一天，他进了老人的书房，见到了书架上一生难忘的机甲模型。
  那只机甲模型做的很精致，能变形，能动，内里似乎还装上了与机甲同匹配的电源装置，使得小小的机甲模型在短暂的时间还能行走一段距离。
  林又涵从未了解过这些东西，第一次看到这个机甲也是惊呆了，甚至连老人什么时候进书房的也不知道，等到老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才回过神。
  “喜欢这个?”老人手指摩挲了下模型的外壳，似乎在回忆什么。
  林又涵点了点头。
  老人过了许久才说:“那你想造它吗？”
  “我能造?”林又涵没想到老人会这么说。
  老人放下摸着模型的手，和蔼地笑了下:“没有什么能不能，想要就去做。”
  “那……我……”林又涵突然卡壳。
  老人摸了摸他的头，“那就去造吧。”
  林又涵抬头看他，想要知道他为什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理，却在对视的一瞬间看到了老人眼底的信任。
  “好孩子，人不能没有一技之长，你既然喜欢模型，那就要相信自己有成为机甲师的那一天。”
  “也要相信自己有能力为星际城做出一份贡献。”
  年幼的林又涵不明白他的话，但从他的话感觉到了信任，托付以及希望。
  这些对于年幼的他追逐自己的热爱已经够了。
  但是现在……躺在冷冰冰的实验台上，旁边着自己造成的灾难，林又涵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
  他对社会报以善意，却被社会上了一课。
  他突然很想笑出来，但他怎么也笑不出来，周围的灯光越来越暗，像极了小时候他无家可归，漫无目的走在道路上，看着信息屏上的人们已经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而他还在因为今晚该睡哪儿而焦虑。
  白瑱如果看到现在的自己……也会对他失望吧。
  ……
  梦里过得很快，接下来就是他被米谷和七星救出去，却在得知朱雀的设计稿流到了中央星的华尔拍卖行，想也不想跑去了中央星。
  精神力崩溃、拼死救下陆昭到被秘密送往天外界白夜塔的实验室，再到注射“非命”，他的记忆力越来越弱，记起的人越来越少，直至最后把自己亲近的人都忘了。
  ……再一次发生精神力崩溃，意外击碎了脑海中的芯片，重新想了起来。
  倏地，他感觉到一股很温和的精神力进入精神力海，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企图驱散那些不安的情绪。
  这股精神力很熟悉……熟悉到他甚至能清楚地描述出精神力吻上他的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司暮云。”
  他凭着本能抓住对方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
  “我喜欢你。”
  我从新纪140年就开始喜欢你了。
  编号s01机甲造出来，回去不仅仅是为这个机甲，而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喜欢上了司暮云。
  并把这份喜欢保持了十年。
  直到再次见面，在唐德城警局重新见面，他还是不可避免喜欢上他。
  “死亡归来，我还是爱你。”
  第90章
  夜晚，飞行舱在沧澜城下降时，最近的医院救护车早已到达了现场。
  “发生什么事了？暮云。”一人见到舱门打开匆匆上前。
  司暮云跟着三人将飞行舱的担架抬下来，他并没有说话，脸色灰白，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而说话的人疑惑之中在瞧见担架上毫无血色的脸后，瞬间明了。
  他转头对后面的人说:“还不愣着干嘛，快点来把人送到医院。”
  “是。”
  -
  在几人的合力下，安全把林又涵送到了医院。
  一到医院，林又涵就被推进了抢救室，司暮云还想跟着进去时，抢救室的大门轰然在他面前关上，差点砸到他的鼻子。
  这时，他才像是从回忆般抽回思绪，有些站不稳的向一边倒去。
  跟在他身后的瞧见他一副要晕倒的架势，急忙扶着他的手臂在公共长椅上坐下。
  然而司暮云还没坐到椅子上，整个人就向下跌去。
  “暮云!”
  “你怎么释放了这么多精神力?!”
  “来人!快叫医生来!他的精神力就要枯竭了！”
  ……
  林又涵醒来，睁开眼睛只有一片黑，不过倒是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
  他猜测，他现在应该在医院。
  他抬起手感受了下周围的情况，手却突然被人抓住，灼热的体温顺着皮肤传来，整个人浑身的寒气被驱散，一下子清醒过来。
  “司暮云?”
  他试探性喊了声。
  对方并没有应他。
  他试着捏了捏司暮云虎口内侧的肉，又喊了一遍司暮云的名字。
  这次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就听到含糊固执的声音传来:“我在……”
  之后再没有声音，只是手上的力道大了几分，紧紧攥着他的手，似乎是在害怕他离去。
  司暮云攥着他的手，他也不好动作，只能用空着的手去触摸周围的情况，倏地，他的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去。
  “林又涵!”
  司暮云喊了一声，察觉到握在掌心的手不断滑落，吓得立即睁开了眼睛，视线朦胧间看到向下摔去的林又涵，他想也不想地伸出手，挡在了他下落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