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昭然站在暮色中，依旧温润如玉。他看着她，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郁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闪。
  “晚栀，”他声音温和，带着关切，“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他的关怀让姜晚栀心头一暖，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愧疚。她勉强笑了笑：“没有，可能就是……有些累了。”
  宗政昭然没有追问，只是如常与她聊起明日看铺面的事情，试图用平常的语调驱散她的不安。然而，姜晚栀的回应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飘向门外，仿佛在期待，又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宗政昭然将她的不安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却也掠过一丝淡淡的涩意。他知道，那个人回来了，终究还是在她心里掀起了波澜。
  他压下情绪，温声道：“晚栀，无论外界如何，遵循你自己的本心便好。”
  姜晚栀抬眸看他，在他眼中看到了理解与包容，这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就在这时，那阵熟悉的、带着冷冽肃杀之气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命运的鼓点，重重敲在姜晚栀的心上。
  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
  宗政珩煜勒马停在不远处，玄甲在暮色中泛着幽冷的光。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来，先是死死地锁住她，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
  随即，那目光转向她身旁的宗政昭然，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
  空气仿佛冻结了。
  姜晚栀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她看着马背上那个冷峻的男人，看着他与昭王之间无形的刀光剑影，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攫住了她。
  宗政昭然上前半步，微微将她护在身后，从容见礼：“九弟凯旋归来，辛苦了。”
  宗政珩煜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下马。他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最后深深地看了姜晚栀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回来了，你，准备好面对我了吗？”
  然后，他猛地调转马头，玄色披风猎猎作响，带着一身寒气与决绝，疾驰而去。
  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姜晚栀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心口的酸胀和混乱达到了顶点。
  他回来了。带着北境的风沙，带着赫赫战功，也带着让她心绪不宁的强大存在感，和她理不清的旧情与新愁。
  第69章 ：姜晚栀，本王想你了
  “晚栀？”宗政昭然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他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那丝涩意迅速被怜惜取代。
  他伸出手，想要扶她一把，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手臂时，却又顿住了，最终只是虚虚地护在一旁。
  姜晚栀猛地回过神，像是被他的声音惊醒，也像是被自己刚才那几乎失控的心悸吓到。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避开了他可能碰触的范围，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疏离。
  “我……我没事。”她垂下眼帘，声音低哑，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弱，“多谢殿下送我出来，我……我先回去了。”
  她甚至不敢再看宗政昭然的眼睛，那里面的温和与理解此刻让她感到无比的压力和愧疚。她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无所适从的场面。
  不等宗政昭然回应，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将那份令人窒息的尴尬与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混乱，关在了身后。
  宗政昭然看着她仓惶离去的背影，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握成了拳。他温润的眉宇间，第一次染上了一层清晰的阴霾。
  九弟的归来，以及晚栀那明显动摇慌乱的反应，都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他所以为的、渐渐靠近的距离，在宗政珩煜那强大的存在感面前，竟是如此脆弱。
  …………
  姜晚栀一路疾走回到自己的院子，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点氧气。
  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宗政珩煜那双冰冷刺骨又隐含风暴的眼眸，如同梦魇般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他生气了……他一定是生气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甚至盖过了之前的委屈。
  她太了解那个男人的霸道和占有欲，方才她与昭王并肩站在府门口的情景，无疑是在他凯旋归来的第一刻，便狠狠地触怒了他。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是他先带着北渊公主招摇过市，是他先让那些“和亲”的流言传得满天飞，让她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一股不甘和怨气冲上心头，她发现，即使有再多的理由，当真正面对宗政珩煜的怒火时，她内心深处，竟还是存着一丝畏惧，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害怕被他误解、被他厌恶的恐慌。
  这种复杂矛盾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撕裂。
  “小姐，您怎么了？”春桃和秋菊听到动静，担忧地围了过来。
  姜晚栀无力地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哽咽：“没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这一夜，姜晚栀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脑海里交替浮现着宗政珩煜冷峻的脸和宗政昭然温柔的眼。
  时而是在马车里那个霸道强势的吻，时而是茶轩里轻松愉快的交谈，时而是宗政珩煜离去时那冰冷的眼神，时而是昭王递过蜜饯时细致的关怀……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
  …………
  翌日，天色未明，宫里便传来消息，陛下设宴为珩王及北渊使团接风，命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出席。
  这道旨意，像一道催命符，让姜晚栀瞬间清醒。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傍晚，皇宫，麟德殿。
  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姜晚栀随着父亲入场时，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御座下首最显眼位置的身影。
  宗政珩煜换上了一身玄色亲王鎏金袍，金线绣制的纹理在烛火下隐隐生辉，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而在他身旁稍后一些的位置，坐着一位身着北渊华丽宫装的女子，轻纱覆面，只露出一双明亮而带着野性美感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殿内的一切。那便是北渊公主穆娜莎。
  姜晚栀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沉。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尽量降低存在感。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皇帝对珩王不吝赞赏，对北渊使团也表达了友善。
  穆娜莎公主举止大方，偶尔与皇帝对答，声音清脆，带着异域风情，吸引了不少目光。她似乎毫不避讳对宗政珩煜的关注，目光时常落在他身上。
  而宗政珩煜，始终神色淡漠，对于皇帝的夸赞，只是微微颔首；对于穆娜莎的注视，更是恍若未觉。他的冷漠，与穆娜莎的热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姜晚栀食不知味，只觉得那些落在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带着怜悯或探究的目光，如同针扎一般。
  她能感觉到，高座之上，那道冰冷的视线，偶尔会如同精准的箭矢，穿透人群，落在她身上，让她如坐针毡。
  中途，她实在觉得气闷，便悄悄离席，走到殿外不远处的花园回廊下透气。
  春夜的凉风拂面，稍稍吹散了她心头的郁结。她靠着廊柱，望着远处朦胧的宫灯，心中一片茫然。
  宗政珩煜不知何时也离了席，正站在她身后，距离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带着北境风沙气息的冷冽味道。
  她僵硬地转过身，对上他深邃如寒夜的眼眸。他身姿挺拔如松柏，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孤高冷峻。
  “殿下。”她垂下眼帘，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轻颤。
  他并没有质问，只是向前迈了一步，进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本就危险的距离。
  姜晚栀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却抵住了冰冷的廊柱，退无可退。他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宗政珩煜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了她的下颌，迫使她迎上他的目光。
  “本王不在，”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字字敲在她心上，“你似乎，过得很好？”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丈量着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慌乱与心虚。
  姜晚栀心尖发颤，想要辩解，却被他眼中那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墨色所震慑。
  忽然，他俯下身。
  没有预兆，没有询问。
  他的吻，落了下来。
  他的唇带着酒液的微醺气息，那不容忽视的占有欲，让姜晚栀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和他那双始终凝视着她的、深不见底的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很漫长。
  他缓缓离开了她的唇，指尖依旧轻抬着她的下颌，目光沉沉地锁住她有些失神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