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作者:九阶花开      更新:2025-11-04 16:34      字数:3094
  她认得他,此人正是刑部侍郎之子曹端。
  那曹端推开屏风走了进来:“我就说在楼下看到了安国公府的车马,方才打经过一瞧,轩兄果然在此。”
  林襄起身:“曹公子。”
  “林姑娘。”曹端与林襄见了礼,看向醉酒的林轩,“你三哥醉了?可惜了,我还说许久未见他,想与他好好喝上一杯。”
  他说完,注意到了裴峥,讶异了一瞬,虽然他并不认识,但还是很客气地朝裴峥点了一下头。
  曹端,正如他的名字“端”,长得方方正正,四方脸,谈不上英俊,贵在周正,眉眼瞧着让人挺舒服,唯独额角那道疤看着有些突兀。
  好好的一张脸,额角多了一寸多长的疤痕,横爬在额角像条龇牙咧嘴的毛毛虫。
  瞧着这道伤伤得不轻,相当于破了相。
  林襄心道:“想必这疤就是与裴远起冲突之时落下的吧。”
  那曹端来去如风,与林襄打过招呼之后便离开了,林襄看到他所去之处似与宁信侯父子俩在同一个雅间。
  奇怪,曹端不是与裴远前些日子伤了和气吗?
  难道一笑泯恩仇了?
  林襄疑惑地摇摇头,喊来小二结账。
  小二是个敦实的中年人,一张笑脸和弥勒佛似的,很是喜庆,他笑眯眯道:“姑娘,银钱已经结了。”
  林襄一愣,看向裴峥:“你一早就结了?你怎么把我的活给抢了?”
  裴峥:“下次你再请回来。”
  小二恭恭敬敬地又退了出去。
  林襄微蹙着眉,蓦地想起裴峥还欠着巨额赌债,她顿了顿,突然问道:“冒昧打听一下,你…欠了赌场多少两银子啊?”
  这话确实冒昧,可她还是问出了口。
  裴峥开始没反应过来,微微愣怔了一瞬,而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襄欲言又止。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她栖身过去,放低声音正色道:“你救我一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替你还赌债如何?你说个数,我看看我能不能负担得起。”
  林襄神情异常认真,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裴峥。
  她想到裴峥身为外室子,受尽了委屈,宁信侯府这些年对他不管不顾,不可能帮他还赌债,而他所欠赌债想必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否则怎么会惹来杀身之祸?
  传闻,欠了赌债按期限还不上的,不是剁指头就是剁手,吓人得很,轻则残废,重则要命。
  虽然这货看起来有亡命徒的潜力,可是孤狼难敌群狗嘛。
  开赌坊的是什么人?那都是一群有势力背景罩着的混道之人,杀人放火无恶不做。
  宁信侯府背靠天子手眼通天,可是会遮护他吗?不尽然。
  他裴峥就是个猫嫌狗不待见的外室子,一个一打出生就险些被溺死的不祥之子,他的生死,于宁信侯府而言压根不在意。
  否则,为何裴远一个随从都敢对他大呼小叫?
  裴峥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林襄,忽而轻笑了一声:“你要给我赎身?”
  嘶…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某人方才还人五人六装得像个正经人,转眼就没个正形。
  林襄面无表情瞪他一眼,而后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
  裴峥道貌岸然地说道:“多谢林姑娘美意,心领了,在下身价太高,千金难赎,我还是卖艺慢慢还吧。”
  噗——
  雅间里帘子隔着的别桌上,齐明一个没忍住,乐不可支笑出了声。
  林襄听闻笑声侧眸看过去,而后狐疑地打量裴峥片刻,心思一转陡然意识到什么。
  …她还真是信了他的鬼话!
  莲花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一座难求,一顿饭菜价值不菲,肯给随从单独点一桌子与主子同样的饭菜,像是欠了赌债被追杀的样子吗?
  真要欠了见血光的巨额赌债,还敢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再瞧他的神情,哪有半分被追债的窘困。
  林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个裴老六…你卖身还吧,卖艺太慢了!”
  第26章 我是你老子!
  “裴峥!”突然一声喝叱传来。
  裴良玉怒不可遏地推开屏风走了进来。
  裴远打伤了曹端,裴良玉今日特设宴席带着裴远前来赔罪。
  刑部侍郎曹思仪乃正三品官职,官职不小,却惹不起皇亲国戚,宁信侯裴良玉是典型的纨绔子弟,比不上他那探花郎的爹,只是在朝中挂了个虚职,虽然宁信侯府如今不如老侯爷在世时风光,但余威犹在,天子恩宠不减,可不是一般世家大族能睥睨的。
  虽然幺儿被打伤,这事有点窝囊,但曹思仪也不能说什么,还得装大度,裴良玉能亲自带着犬子向他赔罪,已经算是给他脸面了,他曹思仪不能不识好歹,他得笑脸相迎承这个情。
  就算是裴远在曹端头上拉屎撒尿,他曹思仪也未必敢拍案叫板。
  不服他得憋着!
  只因他曹思仪出身寒门,他能在世家大族把持的朝中立有一席之地,一路爬到刑部侍郎这个位置算是他曹家坟头冒了青烟。
  这厢曹思仪刚落座没多久,双方正虚情假意应酬着,裴良玉无意往屏风外扫了一眼,这一打眼间,瞥见斜对面小二推开屏风走了出来。
  在那片刻的开合间隙里,他瞧见了他那个消失八百年、陡然于中秋午宴上露了一面之后就又失踪了的便宜儿子。
  裴良玉与曹思仪道了一声:“抱歉,曹兄,先失陪一下,处理点家事。”
  一甩衣袖,怒气冲冲前去抓人了。
  裴良玉提步而入,张口骂道:“不成器的东西!不学无术天天在外边野,我差人逮你十八回没逮着你,好容易逮着你一回,你还给我办出那等混账事!”
  裴峥没吭声。
  “照此混下去,你说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裴良玉说得义愤填膺,孰不知他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学无术之辈。
  裴峥撩起眼皮:“侯爷…”
  话音猝然被截断。
  “什么侯爷,我是你老子!”
  裴良玉一拍案几,正要发火,打眼瞧见了从隔间穿了披风出来的林襄。
  虽说林裴两家“心平气和”退了亲,可它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所谓的体面还不是看在他林仲安的面子上,总归也是裴家跌了份,传扬出去多少有点晦气。
  裴良玉一脸怒火古怪地偃旗息鼓收了起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挤出一道笑:“襄儿也在啊,你父亲可安好?”
  林襄心道,你们每日于朝中抬头不见低头见,安不安好你不知道么。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盈盈一笑,落落大方给裴良玉行了后辈礼:“问裴伯安。”
  至于跟在裴良玉身后的裴远,她没拿正眼瞧他。
  反正他就是个屁!
  再敢说出那般天打雷劈恶心人的话,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裴良玉拍桌上这一掌,险些把林轩拍醒,林轩迷迷瞪瞪抬起头,迷茫地扫了一圈后,眼睛一闭又昏睡了过去。
  裴良玉随口说了一句:“轩儿怎么醉成这般。”
  林轩的酒量,在林家称得上耻辱,人送绰号“三杯倒”,林家男儿个个千杯不醉,唯独出了个另类,就是他,送他绰号的林襄都比他酒量要好那么一点点。
  平日里,林轩基本滴酒不沾,今日属实一高兴,造次了。
  一来,他莫名与这个裴家六公子眼缘相投,二来,对方是林襄的救命恩人,他身为兄长,是代父前来,得好生感谢。
  三来么…这事怪林襄。
  林襄也不知席间发什么呆,等她反应过来之时,林轩已经喝超了他的酒量,她便没拦着,反正早醉晚醉都是醉,索性就由他喝吧,干脆来个一醉方休。
  裴府亲随上前拉开一个凳子,裴良玉掀袍坐下,客气地对林襄一压手:“襄儿,坐。”
  裴良玉前一刻挂着笑脸,转而看向裴峥,脸便耷拉下来,他鼻子里重重一哼,看那架势,大有与他这个废物儿子好好聊一聊的意思。
  裴峥静默一侧而立,不知道宁信侯这个“老子”突然打哪而来的父爱,是鬼迷心窍了还是抽疯了,“父亲”两个字他是万万叫不出口。
  裴良玉指节叩着桌面一下一下敲着,越看裴峥越像萧氏,要发的火不上不下吊着。
  想起萧氏,他心里又酸又涨又涩又怒。
  萧氏是他最貌美的一个女人,他对萧氏一见钟情,男欢女爱浓情蜜意,他们二人之间有过一段非常美好的过往,但太过短暂,犹如烟花一般转瞬即逝。
  至于最后为何会走到决裂那一步,他不愿去回想。
  裴良玉恨萧氏,爱恨交织,又恨屋及乌,连带着这个儿子也不想看见,这么多年过去了,爱恨随风,他裴良玉女人多的是,可偏偏这儿子长得与萧氏那么相像,多情种的侯爷心里便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