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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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阶花开 更新:2025-11-04 16:34 字数:3160
他拢了拢衣袖,收起一脸倒霉相,说道:“如果这的确是一个人为精心布置的局,不管背后之人是谁,他们费此周章,不惜弄出这么几条人命,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
林襄撑着下巴,不解道:“对方能有什么代价?他们此刻肯定在背后偷笑呢。”
“小孩子别打岔。”容婉卿把一碟茶点推她面前,“哪那么多为什么,吃你的果子。”
林襄十分委屈地撇了撇嘴,而后一个接一个往肚子里塞果子,筵席上她光顾着高兴了,都没吃几口,这会方觉得前胸贴上了后背。
顾卓青冷笑一声:“他们为了坑顾家,属实是下了血本。”
林襄把面前那一盘茶点吞了一半,肚子填饱了,不过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对方下了血本,而后茫然地环视一周,发现似乎大家都心中了然。
于是戚戚然生出一种众人皆醒我独醉的懊恼。
她将手中所剩的半只芙蓉糕塞嘴里吞了:“下血本吗?那什么扰乱人心智的毒药能有多贵?黑市上撑死几十两银子吧?我那两瓶奇…”
林襄突然收住了跑马的嘴。
她心里想的是她那两瓶奇药也就花了三十几两银子,对方那劳什子毒药又能有多贵,结果一不小心秃噜嘴了。
容婉卿眉尖一挑,转头看向她:“?”
“呃…”林襄一顿,飞快地眨了两下眼,改口道,“脂粉铺子买两瓶罐上好的玉肌膏也才几十两银子嘛。”
容婉卿笑骂道:“人家在聊案子,你东拉西扯扯什么玉肌膏。”
林襄抬眼看去,就见识破一切的顾卓青隐晦地看她一眼,摇头笑了笑。
隔着石桌,裴峥就站在林襄对面,林襄抬眼便能看见他,似乎这厮也轻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嘲笑。
林襄瞬间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支楞起了逆毛,把“代价”与“血本”这两个词嚼碎了反复细品,誓要琢磨出个一二三四五。
功夫不负有心人,片刻后蓦地灵光一闪,她抬眸道:“三哥哥,你怀疑死的这个兵部官员是提线木偶?”
此话一出,“惊艳四座”,在场所有的目光皆向她看过来。
林襄迎着大家的目光站了起来,说书般一扬手,信心满满地说道:
“士卒中毒失了神智引发命案,这不假,但,毒是谁下的?襄儿大胆猜测,毒是那兵部官员自己下的,简而言之一句话,今日他不请自来,就是来赴死的!”
“诶?”容婉卿“啪”一拍桌子,“我襄儿厉害了啊,为娘都没想到!”
林襄正欲嘚瑟,就听她娘接着道:“常日里让你用功读书,你不是打瞌睡,就是圣贤书里夹着话本哄骗人,今日怎么突然开窍了?”
林轩眉开眼笑地也跟着打趣:“话本里人生百态,襄儿正是看话本看出心得来了。”
林襄:“…”
真是亲生的,一个比一个损!
“咳。”她带着那身支楞八叉的逆毛,一脸期待地求证,“那我猜对了没有啊?”
“没错。”林轩随手折了半枝柳条,冲林襄一点头,“襄儿说得没错!”
“耍笔杆子的文官素来清高,他们既对武将犯怵心怀忌惮,却又打心底里瞧不起他们,认为他们是草莽匹夫,这一现象尤其于兵部是常见之事,因为兵部捏着武将的命脉。”
“一个高高在上的兵部官员为何偏偏走到普通士卒那一桌打扇牌?这值得怀疑。说明他极有可能是故意的。”林轩将手中柳条咔嚓一声一折为二,“他被人买通了,他在故意找死!”
林襄倒吸一口冷气:“可我始终没想明白的是,他身为朝廷命官,为何要沦为别人的棋子?为何要找死?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吗?也没见他七老八十啊,还是如春桃所言,他中邪了?”
“胡说,哪有中邪之说。”林仲安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对林轩说:“轩儿继续说。”
林轩走到林仲安身旁:“依孩儿愚见,这个人定然有把柄被拿捏了,这个把柄可能是公务中犯了大错,一旦被发现,活罪难逃死罪难免。这个错,或许与军粮有关,或许与军饷有关,又或许与贪污舞弊有关,究竟是什么孩儿不知,还有…”
他顿了一下:“仅仅是这个缘由或许还不够,也许他还有致命软肋,背后之手定然承诺了他些什么,或者是利用这个软肋对他一击必中,让他不得不心甘情愿赴死。”
顾卓青对她这个妹婿肯定地点了点头。
顾家一直镇守苍西郡,鲜少回京,这么多年未见,并不知林三公子这棵小树苗长成什么模样,最初她还担心林轩太过呆瓜,此次回京一见倒是满意得很。
“分析得不错。”林仲安老怀甚慰地拍拍林轩的背。
他已经长大,如今订了亲,往后就该学会如何面对风雨。
“这些只是咱们的猜测。”林仲安转而对顾卓青道,“卓青,无论如何,明日朝堂,定然要人要参你,你如今风头正盛,一切当以忍为重,切勿着了他们的道。”
“这帮杂碎!”顾卓青于栏前负手而立,脚尖微微一碾,脚下一粒石子被碾为粉末。
她冷声道:“阴谋诡计竟然耍到我平西侯府上,今日他们有胆子掰我一颗牙,他日我定斩他们一条腿!”
第46章 “你担心我?”
林仲安感慨道:“这些年陛下被身子拖累,大权旁落,朝局不明,乌烟瘴气,姬家一步步蚕食,陛下念着姬太后当初的扶持之恩,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彼时,春桃前来给林襄送披风,可顾府亲卫就守在亭廊处,她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前去。
裴峥打眼瞧见后让同样守在亭廊处的齐明把披风送上前。
林襄裹着披风与裴峥站到了一处,那一处,抬头便能望见星星。
她听出她爹话语中的无奈,望着夜空小声嘀咕:“仁不当政,慈不掌兵,陛下这般恩德仁厚宽以治下…”
林仲安别有深意看了林轩一眼。
林轩虽饱读诗书,却对朝廷局势并不是十分清楚,夫子不敢妄议朝堂,常日里教导他之时亦是点到为止,今日林仲安似在有意无意提点他些什么。
他们这一辈老了,未来的朝堂终究要靠年轻一辈。
林仲安浅啜口清茶,有意说给林轩听:“陛下对姬家格外恩宠是有缘由的。当年大齐危机四伏,先帝在位期间数次亲征抵御外敌,第七次出征重伤回朝…”
说到此,林仲安表情凝重起来,目光似穿过浩瀚夜空,仿佛落到当年那个风雨飘摇的京城。
“先帝常年征战四方,当时太子年幼尚无法监国,为制衡把持朝政的世家大族,先帝启用了宦官,但这也为宦官当政埋下祸乱,先帝重伤回京途中,太子被贵妃联合宦官谋杀于东宫。”
“谋杀太子?”林襄听的一愣一愣,这些前朝之事她从未听说过。
“东窗事发,宦官担心重伤的先帝缓过来后收拾他们,密谋发动宫变,可叹文治武功的先帝竟死于阉人之手,关键时刻,姬家力挽狂澜稳住了朝局,陛下并非姬太后所出,姬太后无子,将陛下推上了至尊之位。”
林襄惊叹地一扬眉:“唔,原来如此。”
“顾念着这份情,陛下最初一忍再忍,到如今再想要收拾姬家,实则尾大不掉,已然力不从心,姬家背后是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百年世家大族之间相互联姻,牵一发而动全身。”
林轩:“豺狼当道,祸乱朝纲,日后危及的是江山社稷。”
林仲安静默良久,好半晌摆了摆手:“方才话题扯远了。”
他对顾卓青道:“这个兵部死者官员的家世背景、人情脉络需要调查清楚,从他下手顺藤摸瓜挖出背后主使,一切便水落石出了。”
顾卓青召来亲卫,立即差人去办。
林轩沉思了片刻:“其实,对方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对顾府下黑手,看似是踩了顾府的脸面,实则这是一出下策。”
顾卓青闻言一顿:“说下去。”
“说明对方急了,一着急指定会露出破绽被我们捕捉到,比如戍边将士们从来不玩的扇牌,比如毒药。如果背后是姬家,兴师动众来这么一场,总感觉此举太过于草率。”
林轩眉头微微蹙起:“况且,姬家也是今早刚刚得知林顾两家结亲之事,这么短的时间里策划出一场命案,有难度,我的思路便卡在了这里。”
林襄一边凄风苦雨地想,谜底能简单点吗?一边又频频点头,心道:“怪不得她这个书呆子三哥日后能登科高中,分条缕析。”
曾经夫子暗中和爹爹说若三哥哥好好培养,他日定是宰辅之才,她差点没笑掉大牙,只当是夫子拍马屁的玲珑之言,她们林家自祖上别说宰辅,压根就没出过文人,全是匹夫之勇的武夫。
能有三哥哥这么个书呆子改善门楣,实在值得庆幸,只是…
她又想到了三哥哥上一世英年早逝的结局,眼神便落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