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作者:
九阶花开 更新:2025-11-04 16:34 字数:3150
可叹这个愿望无论如何也无法实现。
若南楚郡主没遭遇那场大火,在宫中平平安安生活下去,而他长在皇宫面临的也同样不会是人间烟火。
庆隆帝威严的目光一直盯着裴峥看,似乎透过他看见了什么人。
裴峥敛眉低目规规矩矩跪下见礼,再抬眸之时,神色如常,依旧是那张不见喜怒没什么表情的脸,一双冷冽的眼睛好看又无情。
“起来吧。”庆隆帝对裴峥招了招手,“自家人,不必拘礼。”
裴峥起身而立,等待洗耳恭听裴良玉的轰骂,他这个冒牌父亲克制着怒火没敢在陛下面前造次,撇开头对裴峥重重冷哼了一声。
庆隆帝从案几上扔过几本奏折:“这些都是参你的,是否属实?”
裴峥捡起奏折一目十行过了一遍,裴远牵头外加几个燕王党,对他一通弹劾,内容无一例外指责他孝道缺失,不敬父母,忤逆犯上。
阖上奏折,裴峥缓缓抬起头:“回陛下,别的微臣都可以认,唯独张知事女儿投湖一事与微臣无关。”
“怎么与你无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嫡母为你定下的亲事,你断然否决,人家张家女儿要脸,哪还有颜面苟活!”
裴良玉说着动了气,叉腰站起来:“你还把你嫡母的乳娘李嬷嬷一脚踹坏了腰瘫痪在床,你小小年纪无法无天,成何体统!”
裴峥神色不动:“依我的身手,若对李嬷嬷动手,岂会是她瘫痪在床。”
裴良玉:“什么意思?”
“恐怕她当场命绝。”裴峥冷声说道。
“你——”裴良玉太阳穴抽着疼起来,肝火上了脸,指着裴峥鼻子怒骂道,“在陛下面前,你还有恃无恐!你个逆子!”
庆隆帝神色波动了一下,在咳嗽声中揉了揉眉心,关于裴峥裴远之间不和的坊间传言,他也有所耳闻,但他们父子之间如此针锋相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今早上朝接到此般奏折之时,庆隆帝本没想管,鸡毛蒜皮的家事罢了,散朝后留下裴良玉随口打问了一句,又突然想起他亦许久未见过裴峥这个孩子了,便宣进了宫。
上次裴峥受姬超牵连降了职,庆隆帝心生愧疚,本想着寻个合适的时机找个由头给他官复原职,然而尚未实施,就收到弹劾他的奏折。
“宁信侯,我没入裴家宗谱算不得裴府之人,我自小没爹,由我母亲抚养长大,至于我母亲…”
裴峥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庆隆帝,而后漠然道:“我母亲早已去世多年,婚约之事,何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旁人又怎么能私自替我做主?这岂非笑话。”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意思就是你脸太大,宁信侯府大娘子不是我裴峥的母亲,我有自己的生母,至于你宁信侯也与我没什么瓜葛。
裴良玉鼻子都要气歪了,陈年旧事还拿出来翻,还当着陛下的面翻,他万万没想到这个逆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陛下面前说出这番大逆不道之言。
若非顾及着身在皇宫,他手中茶杯就砸上去了,天煞的小王八蛋,还真治不了他了!
裴峥眼中沉静,不卑不亢——他是故意的。
宁信侯府替燕王卖命是既定事实,不仅仅只是私囤兵器这一项罪状,燕王私铸兵器的黑铁矿也有宁信侯府掺和的份。
他就是要当着陛下的面与裴府划清界限,否则后患无穷。
裴府平白生事,又借着事小题大做把他参到陛下面前,打什么主意?
是裴远意图借他母亲之手报复他“夺妻之仇”,还是单纯恶心他,亦或是…他夜闯黑铁矿一事被察觉?
裴峥自打在去年中秋节那日意外撞破宁信侯府私囤兵器一事,便暗中展开一系列跟踪调查,最后查到了宣州——燕王李景临的黑铁矿位于宣州。
年前他赴外地查案,回程之时特意绕路去了一趟宣城,铁矿位置极其隐蔽,里面关着的劳工许多都是犯了事的犯人——黑铁矿之事,一定有当地官员在庇护,帮着瞒天过海。
宁信侯府大娘子的母族势力就在宣州,所谓的那个张姓知事就是她其中一个亲戚。
空气凝固,庆隆帝微敛着眼眸盯着裴峥看,裴良玉极力克制着怒火,端着茶盏的指尖微微发抖。
半晌后,庆隆帝摁着眉心:“跪下!”
年轻人脾气硬些,有脊梁有骨血是好事,可不能太过于刚直,刚直易断,平心而论,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他很欣赏的东西,意气风发,胆识过人。
裴峥端端正正跪下。
庆隆帝:“听你之言,你有出籍之意?”
裴峥微微垂着眼,目光中是庆隆帝的一角衣袍,沉默须臾后他说:“陛下,微臣从来都不是宁信侯府的人。”
庆隆帝打量着裴峥,有些看不透这个年轻人。
背靠宁信侯府这棵大树,他定然仕途坦荡,可他不愿认祖归宗,拒绝认亲,甚至闹到御前都不改口。
“你个小兔崽子!”裴良玉实在没忍住豁然上前,一脚向裴峥踹过去。
第98章 提拔
裴良玉正要一脚踹在裴峥身上,就听到一声脆声声的童音传了进来:“皇爷爷…”
小皇孙嬉笑着跑进来,跑到庆隆帝身前,小短腿麻溜跪下:“孙儿阿珩给皇爷爷问安。”
被小皇孙一搅和,殿内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瓦解,裴良玉施施然住了脚,狠狠瞪了裴峥一眼。
庆隆帝把小皇孙抱在腿上,小皇孙仰着小脸亲了皇爷爷一口:“皇爷爷身子可有好一些?”
庆隆帝欣慰地笑起来:“皇爷爷好多了。”
阿珩小手一根根掰着庆隆帝的手指:“皇爷爷陪阿珩玩。”
“奴才陪殿下玩好不好?”福总监笑出一脸褶子,上前要把小皇孙抱走。
阿珩往庆隆帝怀里一缩:“我要皇爷爷。”
庆隆帝冲福总管摆摆手,宠溺地揉了揉阿珩的小脑袋。
爷孙俩闹了一会,庆隆帝看了裴良玉一眼,说:“良玉,你是何意啊?刑杖?关入大牢?革职查办?断绝父子关系?他姓裴,是你儿子,听凭你发落。”
“他姓裴,是你儿子”这句话伴随着一声响天震雷炸进裴峥耳朵里。
裴峥神色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裴良玉狂躁地皱起眉头,尤其看到裴峥那副依旧油盐不进的脸孔,恨不能一脚把他踹回娘胎里。
犟种生的果然还是犟种!
他看不惯裴峥那小兔崽子的德性,无法无天,好似他当老子的欠他似的,不过恼火归恼火,总不能真把那兔崽子送入大牢,让旁人看了笑话。
把裴峥告到御前的是裴远,他这个当老子的事先并不知情,他这几个好大儿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有主意,都他娘的不让人省心。
雨声开始大了起来,打在窗上发出有节奏的滴答声。
裴良玉脸颊肌肉绷得极紧,半晌后他顶着那张风流俊朗又便秘的脸,对裴峥做了一个手心朝里手背朝外的“滚蛋”手势,沉声道:“罢了,就当我没生过你,没你这个儿子!”
裴峥意外地挑起了眉梢,看向裴良玉。
听这话音意思不打算处置他?
雷声大雨点小,这不符合燕王的作派,裴远苦心把他告到御前,他们总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吧?
裴良玉对上裴峥的视线,没好气道:“看什么?你这是什么神情?挑衅吗!”
裴峥收回目光一言不发。
裴良玉彻底被裴峥冷漠的态度激怒了,眼睛一瞪咆哮道:“热脸贴冷屁股,我也是犯贱!我知道你恨我,所以处处与我作对,可当年…”
裴良玉气极了,豁出去那张老脸气急败坏道:“当年是你母亲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她扬言除非我娶她为大娘子,否则不会进裴家的门,一个巴掌拍不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裴峥心里狠狠激灵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其实要说对裴良玉的恨,皆终结于十年前萧氏死的那个除夕夜,自那日之后,裴峥心里就再也没有“父亲”这个位置。
可姨母萧氏应当是恨极了裴良玉,她真正的孩子被裴府之人溺毙于水盆。
姨母萧氏临终前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皆摘下来交给了裴峥,可她唯独没从胳膊上取下裴良玉送她的那双玉镯子。
她把那双玉镯子带进了棺材。
裴峥想,也许姨母萧氏对裴良玉是有深情的,这个情很复杂,带着无可奈何的算计也带着失子之痛。
姐姐撒手人寰,她带着襁褓中的婴儿既渺茫艰难地过活,又怕势大的昭阳皇后发现姐姐逃出生天后要赶尽杀绝,她想要给外甥谋一个身份以得到庇护,阴差阳错之下遇到了裴良玉。
可终究她不能入裴府,宁信侯府乃皇亲国戚,时常与宫中来往,身为南楚萧妃的贴身人,姐妹俩又容貌相似,难免保不齐有一天她会被人认出来。
所以,与裴府关系闹那么僵,一方面是裴府大娘子跋扈,另一方面也许是萧氏故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