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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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阶花开 更新:2025-11-04 16:34 字数:3137
身上哪还有罪犯落魄的样子。
户部一官员惊愕地上下打量沈济,陡然喝道:“大胆沈济,你一介罪犯,谁容你进京面圣!”
雨水打湿了沈济肩头,他一身泥水连身衣裳都没来得换就直奔皇宫,形容虽稍显狼狈,眉眼间却坦然自若。
他亮出一方私印,不疾不徐道:“我有顾大帅私印,奉顾大之帅之命前来面见陛下,为死去的将士们讨回公道。”
“放肆!此话何意?顾卓青打了败仗,陛下尚未问责,何来倒打一耙讨公道之说?向谁讨?”
沈济微微一笑,不轻不重道:“你这么着急跳出来,难道押送给苍西郡将士霉粮的事情与你有干系?”
“你——”那官员神色一变,“你一罪臣血口喷人,当朝诽谤朝臣,是何居心!”
一时,殿内又开始骚乱,纷纷猜测沈济此话何意?霉粮又是什么意思?
刑部侍郎曹思仪看看裴峥又看看沈济,之后偷偷瞥向姬首辅,只见姬首辅稳坐不动,在座椅上撩起眼皮看了沈济一眼。
裴远与燕王暗自目光轻轻一撞,他沉默须臾刚要说什么,就见那户部官员又喝道:“流犯私自逃出流放之地,来人,还不将此罪犯轰出去!”
裴峥指尖叩着刀鞘微微往前一站,太监与侍卫们见之没敢动。
人是裴峥带进殿来的,况且又有顾大帅的私印,纵使沈济的确是罪犯,可他流放之地是苍西郡,入了苍西郡他就是顾大帅的人,他们可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有一个老臣出列问道:“沈济,你此番携顾大帅私印入京,可是顾大帅有本要上奏?”
沈济颔首:“是。”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陛下如今昏迷,有折子递交内阁便可,姬首辅这不就在此处吗。”
沈济冷笑一声:“顾大帅有言,奏本要当面亲呈陛下。”
裴远悄悄走到燕王跟前,燕王给一个内侍递了个眼神,那内侍悄没声的出了殿门,不多时,禁军统领入殿。
他先是环视一周,最后目光锁定在沈济身上,一挥手:“拿下!”
在他身后,数名禁军入殿要押走沈济,沈济忐忑不安地看着裴峥,裴峥上前一步拦下:“总督大人。”
禁军统领可没把裴峥放在眼里,裴峥就是他手下一个兵罢了。
“奉天殿乃朝臣议事面见陛下之所,其余人等非召不得入内。”禁军统领手执佩刀压在裴峥胸前,“让开。”
裴峥指尖摩挲着剑鞘,心下百转。
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犯得着禁军统领这么急匆匆亲自捉拿?禁军统领是庆隆帝亲手提拔上来的人,难道,他已非纯臣?
户部是姬首辅的人,兵部是燕王的人,禁军总督他又是谁的人?姬首辅还是燕王?
宫里宦官掌握在姬太后之手,禁军再被姬家控制,这大齐的国主恐怕就要改姓了。
“总督大人。”裴峥说,“此言差矣,沈济有顾大帅私印,他代表的是苍西营,人你不能带走。”
“沈济,念你初入禁军当值不懂事,此事饶你免罚,若你非要横加阻挠,本总督连你一起抓。”
裴峥微微一笑,把压在胸前的刀按下去:“事关苍西军营之事,出了事总督大人担待得起吗?”
禁军总督盯着裴峥,顿了片刻,下令:“把裴侍卫也一起带下去。”
眼见着裴峥与禁军统领针锋相对,裴良玉忍了忍低声骂了句:“小王八蛋,他裹什么乱!他何时与那沈济有交情了?”
说话间,数名禁军听令将裴峥与沈济围住。
“哎——”裴良玉急了,正欲上前,被裴远一把拉住。
“爹,别忘了,裴峥可不是你儿子,他在陛下面前亲自与你断绝了父子关系,你别胳膊肘往外拐。”
“什么胳膊肘…”裴良玉一转头对上燕王的视线,后面的话“咕嘟”咽回了肚子。
他狐疑地看着裴远,用眼神问:“发生了什么事?”
裴远:“你别管了。”
裴良玉掀起眼皮朝四下看了一圈,没再追问。
严格来说,裴府的许多事裴良玉并不插手,裴良玉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生性风流贪恋享受,并不钻研于官场,否则宁信侯府也不至于在他手上日渐衰落,插手燕王的事大多都由裴远负责,许多事情他并不知情。
裴峥轻狂地笑了笑:“难道这皇宫要变天了不成,总督大人想抓谁便抓谁。”
他拔刀出鞘:“我看谁敢!”
眼见着要起动武,突然福总管的声音响起:“金銮殿前如此放肆!都跪下!”
众朝臣一回头,只见不知何时驾临的陛下被福总管掺扶着,正站在高台之上。
第109章 风雨
庆隆帝看完顾卓青亲手血书的奏折,咳出一口鲜血。
“军粮是馊的,兵器掺假,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兵部,户部,通通都给朕滚出来!”
朝堂上安静如鸡,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惴惴不安出列。
殿内一时只剩下屋外嘈疾的雨声,众朝臣大气不敢出,春日的天气并不热,可屋内却闷得很,让人喘不上气。
“朕的将士们在边疆奋勇杀敌,你们一个个在这京都里坐享其成吃得肠肥脑圆,给他们吃的却是泡了雨水的陈年馊粮,你们想要干什么?造反吗!”
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变了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庆隆帝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雪白的帕子上被血浸透,侍奉在一侧的太医忧心如焚,眼下陛下最需要的就是静养,可陛下压根不听劝,刚一醒来就直奔这金銮殿。
太医手里还端着一碗陛下没来得及喝的汤药,想上前又不敢。
裴峥望着庆隆帝惨白如纸的面容深深地蹙起眉头,这许多年来在太后的“照拂”下,陛下的身子究竟是伤了根本,积重难返。
太医内心天人交战了须臾,上前递上汤药:“陛下龙体要紧啊。”
庆隆帝捂着帕子的手拿下,不动声色把嘴角血丝擦掉,对太医摆了摆手,太医硬着头皮还想说什么,手中的药碗被裴峥接过。
裴峥走到庆隆帝身旁附耳低声道:“陛下,臣来的路上小殿下嘱咐臣,若陛下醒来务必要告诉陛下他又背下了一篇孟子。小殿下等着陛下检查功课,夸他呢。”
庆隆帝听闻脸色稍稍缓和,几不可见地叹口气,接过那碗汤药仰脖喝下。
他自知他的身子药石已作用不大,可为了珩儿他必须得硬撑,多撑一时是一时。
裴峥见陛下服药之后退至一旁,大殿内落针可闻,兵部与户部的人把头伏得低低的,不敢抬头。
庆隆帝带着血丝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堂下,突然“哐当”一声脆响,把药碗重重砸在地上。
“滑天下之大稽,历朝历代,有哪一个乱臣贼子敢在兵器上做手脚,是朕昏聩无能愧对列祖列宗,养了一群蛇蝎心肠之辈,从上到下彻底清查,朕要看看你们长了几个脑袋够砍!咳,咳…”
偌大的金銮殿只剩下庆隆帝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沈济站于大殿中央,开口道:“苍西郡损失惨重,顾大帅九死一生,苍西郡一旦失守,让西离人趁虚而入,踏过苍西郡,穿过一马平川的江州之地,直接杀入都城,届时大齐危已,在场的每一位大人可都是铁骑下的尸体!”
“昧着良心赚银子拿馊粮当军粮也就罢了,可居然有人敢在兵器上作文章,此等丧尽天良的下作勾当,动的可是大齐的基石!将士们用鲜血守护着疆土在前线用肉身拼刺刀,却还要提防着来自自己人的背后冷箭!”
沈济的话掷地有声,像一计计重锤敲在人们心里。
“送往军宫的军粮与兵器需经过一层一层监察以及数道文书,这批馊粮及次品军械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运往苍西郡,沈济倒想问问户部和兵部的各位大人,是大人们尸位素餐,还是上下沆瀣一气?还有…”
沈济说着微微侧目看向兵部侍郎温平,语气有微妙的停顿:“兵部制作兵器的铁每年都是定量的,以次充好,那盘剥下的铁又去了哪里?”
这句话一出,如一计重锤狠狠砸在温平心里,温平额头上冒了冷汗。
沈济此次前来就是要为苍西郡将士讨个说法,他要为顾大帅讨个说法,他要把背后之人挖出来,狠狠把他钉死。
他出身于户部,户部有些什么猫腻他心里清楚,之前,他被户部推出顶缸,就是因为他不愿与户部之人同流合污,户部再贪婪,也是有数的,事关国家社稷,姬恩白他不会把事情做绝。
至于兵部…兵部才是他此次前来的重要目标,兵部水太深,若此次不把兵部的毒瘤拿下,日后类似的事情还会发生,边疆则永无宁日。
顾卓青身中数箭,昏迷了数日,几次差点过去,军医轮番上阵什么法子都用了,好悬才从阎王手底下把她抢回来。
空气寂了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