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作者:池乌      更新:2025-11-04 16:38      字数:3026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白朝驹也不敢让公冶明留在那户人家里头过夜。
  此时天色完全暗下来,建州已经关闭城门,俩人被迫找了间客栈留宿。
  白朝驹端了盘馒头走进客栈,见公冶明坐在床上,翻着包里的几册旧书,那书是白朝驹准备在路上解乏看的,他背着嫌重,就给公冶明也塞了几本。
  他见公冶明看书看得入神,左脸还有些发红,是方才挨上一拳留下的印记。
  “吃点吧。”白朝驹把馒头掰开,夹上小菜,抵到他嘴边。
  公冶明伸手接过递到自己嘴边的馒头。
  白朝驹见他不提方才的事,也不抬头看自己,只好说道:“我承认,我确实不该打你,是我不好。但你为什么非要说那句话呢?”
  他语气有些硬,因为他觉得自己没做错,打人属实无奈之举。毕竟以公冶明那时的状态,若不是逼着他妥协,他一定会把那句话说出来。
  “我说的是实话。”公冶明说道。
  “你也可以不说的。”白朝驹柔声劝道,“若换作是你,得知杀了自己家人的仇人,和救命恩人是同一人,你会怎么办?”
  公冶明沉默片刻,答道:“想怎么办是他的事,不是我的事。”
  白朝驹被他说得愣了下,但立即反驳道:“不行,你不能这样做!这太不安全了,你怎么敢肯定他不会报复你?”
  公冶明愣愣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白朝驹读不懂他的眼神,只管往下说:“你不能再和他们见面了。从今往后,都不要和他们见面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大抵是害怕公冶明把真相说出去,大抵是出于想保护他的私心。不论哪种,不让他们见面都是最好的选择。
  白朝驹凑到他面前,抬眼看着他,想要得到他的回应。俩人沉默地对视着,许久后,公冶明点了下头。
  沧州狱中,另一伙人也在暗中行动。
  他们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打倒了看守的狱卒。
  他们一路闯到牢狱的最深处,无数被关押的囚犯扒在栏杆上看着他,他们希望自己也是被救赎的一部分。然而事实不如他们所愿,只见那批人扛着个黑布包裹的人形跑了出来。
  囚犯大抵知道了,是那个身受重伤被送进来的人,他本来已经奄奄一息,被丢在那间最深处的囚笼。他身上散发出腐肉的味道,没有人想靠近那里,狱卒也是,所有人都等着他死去。
  他们没想到这群人闯进牢狱,只去救那个奄奄一息,几乎快死的人。
  次日,王钺又被传唤了。
  “这魏莲既然是你捕获的,为何不看好他!”沧州典史高高在上的指责他。
  “那帮狱卒都是混饭吃的,他们没有脑子,你还没脑子吗?魏莲,何其重要的犯人!你就不知道要看好他吗?”
  听着似曾相识的话,王钺没什么可反驳的,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捕快,看狱不是他的职责。他也只是个捕快罢了,无法对典史说三道四,只能默默吞下他说的一切,不论是对是错。
  “你再去把这魏莲抓回来!一定要抓回来!”典史大声喝道。
  王钺从县衙走出,使唤着他那双僵硬的双腿。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想着,魏莲大抵也活不了太久,这事就只管往后拖,别丢了捕快的位置就行。
  他才出门,就见捕快怒气冲冲地向自己走来。
  “你一早上去了哪里?”捕头盛气凌人地指着他,迎头盖脸又是一顿责骂。
  王钺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习惯性地点着头。他在街上走着,按捕头给他安排的那样巡街。
  但他只是在街上走,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巡什么,他好像什么都看到了,但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只是走着,走到天黑,这一天就过去了。等到明天,再重复。
  沧州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热闹,这里的大街小巷日日夜夜挂满灯笼,家家户户大门敞开。张灯结彩的,宛如节日一般。
  他习以为常的看着这一切,这里所有人都生活得井然有序,怡然自得。
  他也应当是这里的一份,但似乎又与这里无关。
  喧闹的大街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传来。
  “敢问您可是王钺、王捕快?”
  王钺听到自己的名字,脑子一下清醒了大半,警觉地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喊他的是个老和尚,他身穿百衲衣,胡须和眉毛都是雪白,他双手合十,恭敬地对王钺行礼。
  “大师有事请我帮忙?”王钺握紧了手上的枪,快步走上前。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老和尚说道。
  “大师,我虽有苦闷,但无心皈依佛门。”王钺说道。
  “有缘而来,无缘而去。”老和尚又道。
  “大师此言何意?”王钺察觉他话里有话。
  老和尚抬手,从袖子里翻出一朵残缺不堪的莲花。
  王钺明白他所指是谁,眼神一横,提起手里的枪,指着老和尚脖颈。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想魏莲被劫走的事情,昨天夜里才发生。加上他是被秘密劫走的,典史为了避免百姓知道县衙无能,严令封锁此事,没让消息外泄。
  这个老和尚,是怎么得知这事的?他难道参与了劫走魏莲的事?
  “施主莫要生气。”老和尚丝毫不慌,“老衲,是为施主送缘来了。”
  “送缘?”王钺冷笑道,“我只听过化缘,哪有什么送缘?”
  老和尚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施主,请随我来。”
  建州城外的水道上,船夫摇着船,船桨晃着,在狭长的河面上留下一道尾线。
  船仓内,两个少年正对而坐。
  白朝驹伸出右手,挥到额头边又放下,然后用小指点了点胸口。
  “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的意思。”公冶明说道。
  “原来是这样。”白朝驹说着,又重复了一遍,“原来是这样。”
  公冶明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白朝驹微微扯了下嘴角,露出个抱歉的笑:“我好像……”
  他酝酿了一会儿,又觉得那事已经过去好久,现在重提似乎没有意义。而且,公冶明完全没把那事放在心上。
  只是白朝驹有点惋惜,这是公冶明跟着魏莲离开时,背着魏莲想传达给自己的话。
  他若能早点看懂就好了,也不至于产生那些莫名的猜忌和不信任。而他无意中散发的不信任,或多或少刺伤过他,尽管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察觉,但这仍让白朝驹产生了愧疚。
  白朝驹很认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他指向自己,很认真比划道:“我,对不起你。”
  “没事,已经不疼了。”公冶明以为他说昨天那一拳的事。
  白朝驹摇了摇头。
  公冶明忽地挺直腰板,眼神凝重,他以为白朝驹瞒了特别重要的事,才在这里道歉。
  白朝驹忽然一笑,说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你也可以不原谅我的。”
  他胡乱地解释着,没想公冶明皱眉说道:“那你给我打一拳。”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你也可以不原谅我的。”公冶明重复了一遍他方才说的鬼话,默默捏紧了手里的拳头。
  “我原谅你!啊不,你快原谅我吧!”白朝驹慌忙说道,见公冶明垂下头,微微地笑了下。
  他有些变了,开始爱笑了,白朝驹想着,嘴角也情不自禁地上扬。
  第72章 傩面十二相1 西北上长安,横跨无数山……
  长安城的长乐门前, 各色车马行人进出不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夹着两个风尘仆仆的少年。
  一个身穿白衣,一路奔波并未让他的白衣蒙尘半点, 这抹皎洁的白色被人群簇拥着,分外显眼。
  另个一身黑色,细看黑中带着些许青蓝, 这抹青黑色安静得混杂在人群中, 像是一抹影子。
  “把路引都准备好,一个一个过!”城门前的官兵大喊着,维持秩序,让进城的人依次排好队, 挨个核对手里的路引。
  “这里查得特别严。”白朝驹小声对公冶明说道, “先前处州出事时,也没有查得这么严。”
  “小子,路引备好了没?”官吏走到他边上,大喊道。
  “好嘞好嘞,您请看。”白朝驹满脸笑容,把手里的路引递给他看,“这位是我弟弟。”
  “嗯。”官吏看过他的路引, 点了点头, “进去吧。”
  长安街道保留李唐遗风,横平竖直, 居中一条贯穿南北,坐落一座高大的钟楼。
  正巧是时辰更替时分,敲钟声响遍整个长安城,印着恢弘的街景,和繁忙往来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