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作者:
池乌 更新:2025-11-04 16:38 字数:3113
白朝驹低着头,他想自己或许不该来的,不该傻乎乎地答应公冶明过来看这场游行。这游行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探花郎为他准备的,和自己根本毫无关系。
就在这时,一枚花瓣飘落到他的脚边,紧接着又是一枚。无数的花瓣从空中落下来,像下雨一般。白朝驹抬起头看去,空中散着成片的花瓣,粉色黄色红色。
公冶明把手里的花团解开了,挥向空中,花瓣散落成片地飘下来,落到围观众人的头上,身上,还有地上。
“他怎么把花拆了?”“怎么好好的?”“这还看不懂?他不想接受探花郎呗,男风又不是谁都受得了。”“这小子好好的福气不要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朝驹一脸困惑地看着他,看他一双眼眸如墨玉般,沉静地注视着自己。
“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公冶明解释道。
此时俩人已经离开了满是人群的大街,返回到公主府的院子里,还没走进屋里。可这事又说来话长,他开了个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见他犹豫的模样,白朝驹问道:“梁誉川是谁?”
“是探花郎。”公冶明说道。
“我当然知道他是探花郎。”白朝驹说话的语气都急了几分,眉头也不自觉地皱起,“他喜欢你?”
“不是。”公冶明说道。话刚出口,他又有些犹豫了。喜欢?他到底说的是哪种喜欢?肯定不是自己理解的那种喜欢,但会不会是白朝驹所说的很多种喜欢中的某种喜欢?
白朝驹见他黑沉的眼眸恍惚了一阵,不禁疑心更重了,忙问道:“那他为何约你在街上,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抛花给你?”
“他想感谢我。”公冶明说道。
几日前的殿试,公冶明穿着白朝驹精心给他准备的衣服,走进紫禁城,走进举办殿试的黄极殿。
他没料到,陆铎一进来,还没策问,就说要封他探花。
陆铎就是想将他一军,料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可能拒绝自己,只要他将探花的事应下来,等着他的就是御前司指挥使的位置。
然后公冶明拒绝了。
他堂而皇之拒绝了皇上,称自己样貌不佳,坐不了探花的位置,顺手指了台下另一人。他那时还不认识梁誉川,他只觉得这人长得不错,至少脸上没有疤。
得知他和梁誉川没有别的联系,只是凑巧,白朝驹短暂地松了口气。但在了解公冶明主动拒绝探花的事后,他感到另一种程度震惊。
“你疯了吗?为什么不当探花啊?”
“探花代表的是大齐的颜面,我不适合。再者,我也不想做御前司指挥使。”公冶明说道。
“皇上还请你做指挥使?”白朝驹问道。
公冶明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拒绝啊?”白朝驹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不想去御前司。”公冶明说道。
“你不想做这位置,有的是人想做,你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了啊?皇上请你都不去,你好高的姿态啊!”白朝驹怒道。
“我就非得答应皇上吗?”公冶明很真诚地问道。
“你要当大齐的臣子,不答应皇上,你想造反吗?”
造反?他当然没想造反,只是拒绝官位,没必要上升到造反的高度吧。公冶明看着白朝驹,看他的脸气得通红,眉头挤在一起,格外愤怒地看着自己。
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公冶明不理解。他不知道白朝驹在殿试遭遇的事:
一个拼命努力想争取前三的人,被莫名挤到了末尾,仅仅因为皇上看他不顺眼。
而他自己,却被皇上追着封探花,他甚至堂而皇之地拒绝了。
换谁都会心里不平衡。
“你到底在不满意什么啊?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机会,你以为你能遇到几次啊?你凭什么不珍惜?还拒绝?”白朝驹怒道。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机会!”公冶明说道。他尽力地放大声音,再放大,他的嗓子就要裂了。但他依旧盖不过白朝驹的声量,在此番激烈的争吵中显得无力且卑微。
“这还不是天上掉馅饼的机会?那你还想等什么?等他把状元也给你吗?”
“这和名次无关,是我不想!”
不想?他居然说不想,白朝驹气得浑身发抖。他冷笑了下,说道:“你不是不想,你根本就是懦弱!你就是在逃避!你活该一辈子被人看不起!”
公冶明忽然就愣住了。
白朝驹看他似懂非懂的样子,好像思考什么,心想大抵是自己说到了他痛处。
半晌,一个哑哑的声音问道:
“你看不起我吗?”
“没错,我看不起你。”白朝驹无比肯定道。
那双墨玉般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公冶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自己住的屋子里跑去。
让他自己哭会儿好了,这点话都受不了,以后在官场上,有的是他哭的时候。白朝驹心想着。
白朝驹在院子里坐了许久,四月的春花开了不少,院子里一片姹紫嫣红。一只白色的蝴蝶在花丛中扑闪着翅膀。白朝驹盯着蝴蝶看了许久,看到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该吃晚饭了,不知他哭好了没,白朝驹想着,往公冶明的屋子走去。
门半开着,白朝驹敲了敲门,还没等到回应,门就随着他的敲打,吱呀着自己开了。
屋子和往常一样,只有一桌一椅和一张床。却没有人影。
被子叠在床头,书桌上堆放着书籍,整齐排开在左右两侧。
书桌的正中,非常显眼的位置,立着座烛台。烛台下压着封信。
信的封面,字迹潦草地写着:我本无意入仕途,愿做江湖闲散人,有缘江湖再会。
白朝驹立即认出这是公冶明的字。
他猛地推开烛台,打开信封,手指克制不住地颤抖着。
那信封里是张信纸,纸被整齐地叠起来,正面是端正的三个小楷:金兰谱。
信封里还装了个沉甸甸的东西。白朝驹还没看,就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自己和他结拜时,分给他的那半玉。
他走了,甚至把结拜的信物都丢在这里。
他是真的走了。
第131章 藏刀1 你被甩了。你胡说!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 林挚躺在床上看着话本。
白日里游街完毕,他好好享受了一番状元的荣光,兴奋地根本睡不着。他看着话本入神, 窗口传来三下有节奏的“哒哒哒”。
是谁在敲窗?林挚打了个激灵,第一反应是:有贼。
可他转念一想,贼怎么可能在进来前先敲窗户, 还一副很礼貌的样子?但倘若说这人有礼貌, 怎么会爬到别人家二楼的窗外?
该不会是觊觎自己状元的身份,故意吓唬自己吧?
“是谁?”林挚小心地出声问道。
“是我。”窗外有个轻飘飘的气声响起,不似平日说话的声音。
这我哪听得出来是谁啊?林挚想着,自己的朋友大多是文人, 能翻墙爬上二楼的屈指可数。
“白朝驹?”他问道。
“对, 是我。”窗外的声音应答道。
“你居然犯宵禁来找我。”林挚笑道,翻身下床,给他开窗。
窗外,白朝驹正倒挂在屋檐上,好似表演什么杂技。他脑后的头发乱糟糟地垂下来,左手抱着一坛酒,右手还做着扣窗的动作。
“这是……考完后放纵一把?”林挚笑道, “不瞒你说, 我也放纵过了,我把那些个四书五经一把火烧完了, 真踏马爽!”
“你把四书五经都烧了?以后做八股文咋办?”白朝驹惊了下,他正从屋檐上翻下来,以一个不太优雅的姿势,劈着腿,从窗台迈进林挚的屋里。
“以后的事, 以后再说呗,我也不喜欢做八股文。”林挚说道。
“你要升官,肯定得做八股文。”白朝驹说道,把手里的酒放在桌上。
“我又不想做多大的官,混口饭吃就好。”林挚说道。
“你也不想做官……”白朝驹喃喃道。
“怎么了?”林挚坐在桌边,托腮看着白朝驹。白朝驹的面容不太明朗,即便嘴角挂着笑意,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惆怅。
“三甲也能拿个从八品小官当当,我看你八面玲珑的,升官肯定快。过个几年,没准和我一样,都是从六品了。”林挚劝道,以为他还在为名次的事发愁。
“我朋友也不想做官……”白朝驹说道。
“哦,是游街时候站你边上那个吧?人各有志,不当官就不当官呗,不当官也一样是你的朋友嘛。”林挚笑道。
“他也不当我的朋友了……”白朝驹说着,嘴角一下子垮了下来,嗓音中带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