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作者:
池乌 更新:2025-11-04 16:38 字数:3124
“给我看看你的手。”白朝驹说道。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公冶明皱眉道。
白朝驹此时完全没有心思听他说话,不由分说地抓住公冶明的右手,撸起袖子。
方才取血的口子约莫两寸长,除去这道显眼的伤,还有几片格外宽大的痕迹,隐约有着不规则的皱痕,不细看很难发觉。
白朝驹回想着,想着从前他的手臂上是不是有这些伤,若是没有,这样宽大的伤又是怎么留下的。
他看得仔细,越发地感觉手中的胳膊瘦得不像话,干柴似得,几乎只剩骨头。不知是不是失了太多血的关系,如此瘦的胳膊,竟连半点血管的痕迹都看不到,仿佛不是人的手臂。
“松手!”沙哑的声音带着怒气,白朝驹这才发觉,自己拉着他的手太久了。
“你别着急,我先给你包扎……”白朝驹转过身,想找点纱布。
公冶明则直接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白朝驹失神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厅堂。
在进不进卧室中纠结很久,他终于选择走出院子,走到街上,随手抓了个路过的士兵。
“你可认识从沙州来的兵?”
那士兵想了想,答道:“有个姓禹的骑兵队长,是沙州来的,在定津卫里。”
“带我去见他。”白朝驹道。
公冶明一觉睡到天完全暗下,醒来时浑身疲软,四肢酸胀得厉害。
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四月十二的月亮已经很明亮了,照着屋子一片洁白。
他对着月光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伤口已经干涸,留下个月牙形的血痂。
幸亏最近没忘了吃药,要是又和先前那样,血流到根本止不住,肯定会被他发现,我又要挨骂了。
东厢房里里空荡荡的,白朝驹不知去哪儿了。
公冶明穿上衣服,往正房走去。正房里也空无一人,没有白朝驹的影子。
这么深的夜,他怎会不在住所里?公冶明慌忙走出院门。
夜深人静的三更时分,卫所的街道空空荡荡,只有靠近城墙的位置,站着守夜的士兵。
公冶明沿着城墙一路走,几日下来,山海卫的士兵们也认得他指挥使的身份,无人敢阻拦他,只当他要做什么大事。
公冶明拐到上城墙的楼梯,远远看到卫所外驶来一只车队,八匹拉车的白马披着银亮的月光。卫所正门的吱呀着开了,在夜深人静的夜晚,迎接这种不只从何而来的车队。
如此大的排面,用脚趾想想都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太子殿下。
公冶明本就悬着的心悬得更厉害了,赶忙抓了个站在墙角睡眼朦胧的士兵问道:“殿下白天去哪儿了?”
士兵半梦半醒地答话道:“殿下去了定津卫。”
去了定津卫?公冶明想到他白日里逼问自己沙州的事,几乎能确定他去定津卫做了什么。
而按照白朝驹的性子,能从定津卫回来,正说明他把沙州的事问明白了。不仅如此,他连夜赶路回山海卫,是冲着我来的。
公冶明慌忙对士兵嘱咐道:“别关城门,我要出城。”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下城墙,跑进马厩,牵了匹马出来,一个飞身上马,在鞍上坐定。
剧烈的动作令他头晕目眩,可他已经无暇顾及了,宛如逃命一般,撑着白朝驹的马车刚刚进城,还未找到自己的间隙,策马扬鞭,从卫所的大门跑出去。
他在山路上疾驰许久,直到周围全是树木,一点儿人烟都看不到。
山海卫在远处的山脚下,被春日浓郁的树林淹没,成了一片黑色的影子。
夜半三更的山林阴风阵阵,吹得人寒毛倒立。他这才发觉自己穿得太少了,也可能是方才活动得太厉害,在马背上坐了许久,呼吸仍旧急促。
山上的晚风刮的又急又冷,每一下都能将他的精力抽空,他必须集中精神,才能不叫自己从马背上翻下去。
体力几乎到了极限,身下的马儿也同样喘着粗气。这只是匹普通的战马,枣红色的,不是什么能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一路狂奔了许久,哪怕身上驮着的人再瘦再轻,它也已经累得不行了。
公冶明用尽最后力气拽紧缰绳,令马儿的速度慢下。马儿立即停下步子,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公冶明小心地扶着马背,使着发颤的大腿,一点点往地上够,害怕自己一放松,就会整个人摔下地去。
累坏了的马儿仿佛通了灵性,忽地跪倒在地,让他轻易就能踩到地面。
公冶明下了马,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靠着就近的树桩坐下。枣红马扒在他脚边,撑着硕大的鼻孔,喘着粗气。
公冶明揉了揉马头的鬃毛,哑着嗓子道:“你跑累吧了,咱们先歇会儿。”
夜晚的山林一片寂静,只有呼呼的风声,吹着叶子簌簌作响。
公冶明抬头看着满夜星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打翻了什么,五味杂陈的。
“你也跑累了吧!”另一个声音从树林中传来,像是回应着他方才的话语。
耳边的风声停息了。
公冶明听出了说话的人是谁,一个激灵站起,拼命拉着扒倒在地的马。
枣红马仍旧固执地扒在地上,公冶明急得去拽它的脖颈,可马儿丝毫不给他面子,烂泥般的一动不动。
一个穿着白衣的人从树后走出来,背着双手,那张常年带笑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眉头微蹙,面色凝重。
他注视着那个跪在马儿面前、满头乱发的人,一个字一个字道:
“为什么躲着我?”
第206章 症结2 是我无颜见你
“你的轻功竟变已得如此厉害了。”公冶明站起身, 长直的头发挡住他的脸,发尾粘着几根枯黄的碎草。
他丢下了手里的马鞭,背向白朝驹, 只身一人走上山间小道。
“你骑着马都跑不过我,没了马,你还想跑到哪里去?”白朝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公冶明停下了脚步, 垂着头, 背影细瘦又佝偻,再也不像从前那般英姿飒爽。
白朝驹看着陌生,突然发觉面前的人变了太多。从前的他像是死在了西凉那个冰凉的雪谷里,回来的只是具冰凉的尸骨, 装的一缕他的残魂。
那样的他还是原本的他吗?是那个自己下了好大决心, 不顾世俗忌讳和他人议论,坚持相守一生的人吗?
离开前的那晚,他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他真的不和自己成亲了?那现在他的心里,我还算什么?
“就因为我不是你亲哥哥,也不是你的夫君,你就可以说走就走,说分开就分开?”白朝驹问道。
背影摇了摇头, 飘出一句快被风吹散的话:“是我无颜再见你了。”
“你说什么?”
“沙州的事, 你已经知道了吧。”公冶明道。
白朝驹点了点头,说道:“禹豹都告诉我了, 你为了能给大伙儿抢些粮食,险些冻死在山谷里,能活着回来已是侥幸……”
“那你应当也知道,我为什么会被丢在山谷里了吧。”公冶明说道。
白朝驹“嗯”了声,说道:“我相信那事另有隐情, 你又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怎么可能无缘无故……”
“我是十恶不赦。”公冶明打断道,对着白朝驹的脊背忽地挺直,彰显着他的决绝。
“我的手早就脏透了,不过是见到了你,我才变得好点。就这件事,我还想着瞒你,骗你……”
白朝驹拼命摇着头:“你要真是十恶不赦,还拿自己的血救人做什么?是你的师父从小待你太过恶毒,害你分不清是非对错……”
“可我都已经及冠,已经能分得清了。我分明知道那样不对,却还是做出那种事,我哪有资格再见到你?以后我们就书信联系吧,入京的事我会帮你……”
“那你也不问问我的想法吗?”白朝驹焦急地打断他,“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想……”
“我不想知道。”公冶明也打断了他,自顾自地迈着步子向前。
“你简直越来越霸道了!”
白朝驹三两步追上去,伸手要拉公冶明的胳膊。手指触碰到的瞬间,公冶明猛地转身,抽出腰间的刀,将他逼开。
白朝驹皱起眉头,拔出腰间的剑。他心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还是想尽力一试,把逃跑的人拦下来。
“铮”的一声清响。
一柄银刃飞落在地,不是剑,而是刀。
事态出乎意料,白朝驹愣住了。可他手里的剑率先作出了反应,直逼公冶明胸口,直到把他逼退在树前,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