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作者:
池乌 更新:2025-11-04 16:38 字数:3148
叛军的事,已经被皇上知道了?白朝驹惊愕地张着嘴, 对这一切感到难以置信。
“你胡说, 山海卫没有反贼!”他下意识地反驳道。
“看看这个。”邱绩把一枚染着锈红血迹的印章丢到白朝驹面前。
那是枚铜铸的方印,印台上方刻着“山海卫指挥使司之印、礼部造”的小楷, 下方则用篆体刻着“山海卫指挥使”字样。
“这是杨坚的官印,你应当认得吧。”邱绩冷冷道。
白朝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心如磐石沉入深海。
“你的那些小把戏已经暴露了,皇上先拿了山海卫杀鸡儆猴,拿下定津卫是迟早的事。只可惜定津卫指挥使不在卫所中, 甚至不在大齐之内。取他性命的事,还得靠我来办。”邱绩笑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盯上的他?”白朝驹昂着脖子,奋力想要直面轮椅上的人。
“你现在自身难保,居然还想着他?”邱绩顿了顿,忽地想起了什么,仰天大笑起来。
“你不会现在还惦记着和他成亲的事吧?我以为那是你们年轻时的玩闹,没想到你是当真的?想不到李默的徒弟,竟痴情至此,他现在都变成了那副样子,你还是不离不弃,甚至把自己给搭了进来。”
他看着白朝驹涣散的瞳孔,忽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眼里流露出几分同情。
“真是可惜,倘若你还在山海卫,或许杨坚也不会惨败吧?他一介莽夫,空有一身功夫又有何用?若不是当年姚望舒为了看住宁靖,他也做不上这指挥使的位置。”
“至于你的小相好,你就放宽心吧,我一直特别派人关照着他呢。”
他俯下身子,饶有兴致地观赏着白朝驹因为愤怒而涨红的面颊。
“说起来,我对你俩私定终身的事还挺有兴趣,让我猜猜看,你们俩人里,究竟谁是郎君,谁是娘子?看在你这么爱护他的份上,应该是自己舍身做的娘子吧?难怪那时候不肯答应我接替霜辰成为白象阁的头牌,原来是名花有主了。”
白朝驹的脸越涨越红,邱绩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说话,就令他感到万箭穿心般的痛苦。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我不该让公冶明过来治病,我也不该离开永江。
退一步来说,我两年前就应该拦住他,不让他去沙州。
退一万步来说,我就不该带他来京,他对当官本就没有多大兴趣,行侠仗义,执剑走江湖也不失为一种出路。
我要是早点问问他就好了,谁叫他这么听我的话,害得我老是不顾及他的想法。
倘若他没去沙州,就不会落下一身伤病,我们两人可以一起去查五雷神机炮的线索,他可以保护我,我也不会被白象阁主追杀到天涯海角,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认。
去沙州的可以是任何人,为什么偏偏是他?难道是……因为我金榜题名时的那句“我看不起你”,他才这么拼命努力,想证明给我看?
我要是不说那句话就好了。到头来,这话成了扎向他的一根硬刺,不偏不倚扎在命脉上,刺得他全身苦楚,胸口更是痛到钻心。
不争气的眼泪盈湿了白朝驹的眼眶,接连不断地流淌在地。他已不清楚邱绩是什么时候走的,当他恢复理智时,面前已经没有人了。
他背关在一间黑暗的小房间里,门紧闭着,只有扇小小的窗户,封着木板组成的栅栏。
门锁发出了“咯哒”的轻响,白朝驹奋力地扭动身子,使唤着被牢牢捆住的手脚,支撑着自己坐起。
是不是公冶明被人捆来了?邱绩那个魔鬼,说一直派人盯着他,自己落入圈套的那个时候,他大抵也遇险了。
可那个魔鬼能有这么好心,会让我们在死之前,见对方最后一面吗?
他知道这几乎是痴人说梦,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期待。门被缓慢地推开,白朝驹的心越跳越快。
门口显露出一个细长的人形,身段挺拔,快步闪进门里。
不是他,白朝驹失望了,但随即瞪大了眼睛。
这是个他认识的人,甚至有几分难以评判的交情。
“王钺?”他惊讶道。
王钺没有看他,悄无声息地走到白朝驹身后,亮出了手里的钥匙,对上锁住他手脚的镣枷。
“他在这里吗?”白朝驹问道。
“谁?”王钺问道。
“公冶明,你有没有见过他?”白朝驹问道。
“没有。”王钺道。
白朝驹顿时有了想法,这是个契机,他要拼死赌上一把,用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
“王大哥,你不能救我。”白朝驹猛然将身子一扭,甩开了王钺开锁的手。
“别说傻话了,趁我改主意前,快从这里逃出去。”王钺一把拽过他手上的镣铐,伸着钥匙,再度往锁眼对去。
“王大哥,我是认真的,要是放走了我,邱绩肯定会怀疑你。”白朝驹再度把锁链抽开,眼神无比坚决。
“我和你一起跑,咱们两个人,肯定能跑出去,就算躲在深山老林里也行。”王钺道。
“不,王大哥,我想和你商量件事,至关重要。”白朝驹坐直了身子。
雨都是冷的,晚春的雨也有些冷。
公冶明坐在屋子里,桌边煮着壶热茶,暖茶进肚,骨子里的寒意并没有丝毫的化解。
他留意外头的动静很久了,在夜雨落下来前,那股窸窸窣窣的响动如阴魂不散的野鬼,就算看不到影子,那股浓郁至极的血腥气味也会止不住地往鼻子里钻。
他太熟悉这种味道,也很熟悉被这股味道缠上后的下场。从前的他带来那股味道,现在的他是被味道捕食的那方。
还有机会逃跑吗?他尝试着使唤了下僵硬的双腿,近几日他恢复得还算不错,能从椅子上站起,稍走几步。
但要撑着这副饱受病痛的身体,甩开那些杀手,从屋子里逃跑,根本不可能。
他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屋子很大,为了能让十三人一齐住下,白朝驹特地租了间大屋。
巫医正在买虫,其他人都去保护太子殿下,只剩周回春还在。单靠他一个不会功夫的大夫,把自己从众多杀手眼皮底下送出去,难上加难。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杀手们还未动手,他们似乎在等待一个契机。是在等我睡着,还是等巫医回来?
他正想着,屋门“吱呀”地开了。
黄巫医晃了晃手里的小竹筒,满脸换新雀跃:“小友,我回来……”
话还未说完,只见公冶明从椅子上站起,踉踉跄跄快走几步,朝着自己摔倒过来。
黄巫医被他带倒在地,尾椎磕在门槛上,痛得两眼发昏。他正欲对身上这人冒冒失失的行为说上两句,耳边传来了“嗖嗖”的箭声。
数十枚箭矢从半开的大门落入屋内。常年掩人耳目留下的警惕让巫医一个激灵爬起,飞快地合上虚掩的门。
箭矢还在飞来,在木门上打下数个透着箭尖的小孔,带着接连不断“啵啵”声。
巫医脸色惨白,颤声道:“是我把他们引过来的?”
公冶明摇了摇头,说道:“你扶着我,去里屋。”
周回春在床上睡得正熟,脸上传来火辣辣的两掌,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被一股大力拉到了床底下。
呼呼的箭矢声再度传来,有几枚精准地穿透窗栅,扎在床上。
“杀手追过来了?”周回春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很快便认清了现在的局势,说道:
“床底下也不安全,得找机会逃出去。”
巫医默不作声地擦了手里的火折子,支着身子,将火扎子递到周回春手里。
“咱们不跑吗?”周回春疑惑地看着面前人的举动。借着微弱的火光,巫医举起手里的竹筒,缓缓打开。
“这是干什么?”周回春问道。
“我现在就给他种煨虫。”巫医伸手摁着公冶明的脑袋,不由分说地掀开他的头发,把装着煨虫的竹筒倒扣在他的后颈上。
“现在种?外头全是杀手……”周回春惊讶道。
“正因为外头全是杀手,才得现在就种!”黄巫医用力摁着手上的竹筒,叫煨虫无处可去,只能全数钻进公冶明的后颈。
公冶明的身子忽地抽搐起来,微弱的火光下,能看到他的头发抖动着,以一种怪异的角度从地上飘起,浮在半空。
“不行,他要走火入魔了。”周回春道。
“剩下只能看他自己了。”黄巫医松开了手里的竹筒,公冶明的后颈处留下一个圆形的浅坑,中间有一团红色,是煨虫钻入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