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转过身看他，问：“你在害怕我？”
  “没有。”段嘉林死不承认。
  “你放心好了，我这个人不喜欢强迫。”王叔说，“确实是你爸出事了，我带你去看而已。”
  一开始他们还在宽阔的街道上走着，到后来拐进了一个小巷子，路变得越来越窄，到最后，路都不是路了，而是烂泥巴地，段嘉林的心愈发慌张，握着拳头跟在后面走，时刻都想要掉头逃跑。
  “我爸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段嘉林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到了。”王叔在一幢巨大的建筑物前停下，说，“你爸在里面。”
  正门就在面前，王叔却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带着段嘉林来到了侧边的小楼梯，直接到了二楼，打开一扇小铁门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扑面而来一股难闻的烟味，段嘉林当即捂住了鼻子。
  他们在二楼的一个小平台上，向下看可以看到一楼的所有场景，段嘉林刚一低头，就震惊了。
  下面是数不清的麻将桌。
  段嘉林几乎一眼就锁定了某张麻将桌上的徐浩凯，此刻他全然没有往日所见的畏畏缩缩，整个人意气风发地坐在台前，他似乎刚赢了一局，咧着嘴，笑得看不见眼睛。
  他不是应该在上班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叔低头俯视着下面，说：“这是赌场。”
  “我知道。”
  “你爸是个赌徒。”王叔跟他说，“他之前欠了那么多钱，就是赌输的。”
  难怪他跪着求他不要报警。
  段嘉林问：“为什么特地带我来看他，要告诉我这件事？”
  “因为你蠢，被那样一个人骗得团团转，还把他当一个好人，我实在看不下去。”王叔告诉他，“我喜欢做好事。”
  “我应该谢谢你吗？”
  “谢就不必了，你知道就好，毕竟我想要的你也不会给。”王叔嗤笑一声，“我劝你赶紧跑，他就是个无底洞。”
  段嘉林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的徐浩凯。
  王叔的那句话，给他期许的美好生活，来上了重重一击。
  凌晨六点多，徐浩凯回到家，推开房门，发现段嘉林还没睡，他憨憨地笑了一声：“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昨天休息。”段嘉林说，“特意请假了，想给你个惊喜，陪你跨个年，没想到你不在家。”
  徐浩凯一愣，抱歉地笑道：“你应该提前告诉我的，害，怪我，大过年的还去上什么班。”
  “你在哪上班？”段嘉林突然问。
  “啊？”徐浩凯模糊道，“就家附近那个。”
  “叫什么名字。”段嘉林追问。
  “这个。”徐浩凯挠了挠自己的头，“我也不知道，我没仔细看，明天我去看看告诉你。”
  “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段嘉林凝视着他。
  徐浩凯有些慌张了，“骗什么？”
  段嘉林也不和他兜圈子了，直接戳破：“你不是去上班了吧，你是去赌博了对不对。”
  “什么赌博，你在说什么？”徐浩凯都不敢正眼看段嘉林了，却还是嘴硬。
  “王叔带我去看了，我看见你了。”段嘉林冷冷道。
  “王，王叔？他为什么会带你去看……”徐浩凯反应过来，颤抖着朝段嘉林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说，“爸那不叫赌博，爸就是太无聊了去娱乐娱乐，你放心，爸一直在赢钱，你那件羽绒服，你那辆电瓶车，就是爸用赢的钱给你买的！”
  “你问我要那五千块是不是你赌博赌输了！”段嘉林质问。
  “爸那只是一时失利。”徐浩凯解释，“你相信爸，爸能赢回来的！”
  “赢回来什么，他们那就是坑你的，让你赢两把，接下来就会一直输，直到你输光为止！”段嘉林厉声道，“赌博的套路你知不知道！”
  “不是的，那里不会这样的。”徐浩凯只是一个劲地告诉他，“爸会赢的，爸马上就赢了，钱很快就就会还完的，我们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别赌了。”段嘉林突然感到很累。
  徐浩凯终于点了头，“好，爸不赌了！”
  次日睡醒，段嘉林看到段嘉诚的消息，才记起来自己忘记了给他祝福新年快乐，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关闭了手机，决定当做没看见。
  提前问蒋诗礼预支了五千块，段嘉林工作更加卖力了，生怕自己发工资那天不够五千还款，他喝酒喝到吐，到最后直接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沙发上。
  第二天是蒋诗礼把他喊起来的。
  “我还以为我店进贼了，你昨晚喝了多少，一直睡到现在？”
  段嘉林脑袋疼的厉害，他扶着头，“你快数数酒瓶，我昨天挣了多少？”
  “三十八瓶，六百五。”蒋诗礼告诉他。
  “才六百五啊。”段嘉林有些失望。
  “够多了，你还要多少，我给你凑个整，七百怎么样？”蒋诗礼拍着段嘉林的背，“你在这坐着，我去给你煮点解酒茶。”
  “不用了。”
  蒋诗礼问：“你最近很缺钱？我一个月给你开的工资也不少了，除去你要还的五千，够你生活得有滋有味了。”
  “我爸问我要了五千，他赌博赌输了。”
  “难怪呢。”蒋诗礼劝他，“那也别那么拼命，你要是钱不够，那预支的五千就算我借你的，你慢慢还，我不催你。”
  “不行。”段嘉林拒绝，“欠两个人我很有心理压力。”
  “行吧。”蒋诗礼无奈道，“你别喝死在我店里就成。”
  “我知道度。”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
  -
  跨年后的时间变得飞快，一眨眼距离农历新年也没有几天了，袁涟安在微信上和他说已经已经开始放寒假了，明天就过来找他玩。
  段嘉林本来想婉拒，但是蒋诗礼听说后特批了他一天带薪假，这才答应了下来。
  中午十点，段嘉林在公交车站接到了袁涟安。
  袁涟安上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激动道：“兄弟，我可想死你了！”
  段嘉林回抱了一下，“好了，从我身上下去，别人都在看我们。”
  “这有啥，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袁涟安说着说着就莫名其妙唱了起来，问，“兄弟，那么久不见，有没有什么心里话想对我说？”
  “没。”
  “好冷漠，和我想得不一样。”袁涟安伤心道。
  “……你脑子里在想点什么？”
  “比如我们见面，激动地抱着对方哭，倾诉想念之情。”袁涟安说，“对了，今晚我就不回去了，我睡你那。”
  “你还是回去吧，我那睡不下。”段嘉林说。
  袁涟安：“我和你睡一张床啊，又不是没睡过，怎么就几个月不见对我那么生疏了，你让我好伤心。”
  “真睡不下。”
  段嘉林直接带他去了他家，袁涟安看着那比宿舍床还要窄的单人床，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道：“兄弟，我以为你过上了幸福生活，没想到是苦日子。”
  “没那么苦。”
  袁涟安指着另一张床道：“这不还有一张床吗，我就凑合凑合睡这好了。”
  “这是我爸的床。”
  “？”袁涟安瞪大眼睛看向段嘉林，“这还不苦？这里几间房加起来还没有你原来房间大吧！”
  “真的还好。”段嘉林扶额，“我爸对我蛮好的。”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我不要很多很多钱，我只要很多很多爱的那类人。”袁涟安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突然想起什么，说，“对了，你哥你还记得吗？”
  “短时间内忘不了。”段嘉林问，“怎么了？”
  “自从你走了以后，你哥每天都要来我们班看看。”袁涟安告诉他，“往那一站就是半小时，跟个雕塑一样，每次我往后一瞅，一个脑袋搁后门口那个小窗户里，吓得我心脏病快发作了，我手机放在桌肚里碰都不敢碰，生怕一个不留神那张脸就变成老顾了。”
  “……”
  袁涟安心有余悸，继续说：“他还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我说我不知道，他不信，一个劲地问，我现在看到他都躲着走。”
  “你就算告诉他他也找不过来。”段嘉林说，“傻子不认路，他连回家的路都记不住。”
  “记得住啊。”袁涟安说，“我上学路上碰到过他几次，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走，没人送他。”
  段嘉林有些震惊。
  袁涟安一拍脑袋，说：“哎呀，还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就是陈婉婷。”
  “她怎么了？”
  “被处分了呗。”袁涟安说，“教导主任找了几个人问你们到底有没有谈恋爱，那些人说谈了很久了，陈婉婷就又被叫过去了，没过两天处分通知就下来了，贴在楼下的告示栏上，全校人都看见了。”
  “哦。”段嘉林已经并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