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与神明[破鏡重圓] 第136节
作者:
宿轻 更新:2025-11-04 17:26 字数:3423
那几张模糊的照片被发出来后,短短两天,整个年级几乎人尽皆知。
有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你看,她当年真的是混过的。”
“站在人群后面,肯定也是一伙的。”
“果然啊,她哪配什么理科尖子,外强中干罢了。”
流言像是利爪,把她曾经小心掩埋的阴影硬生生撕开。
林曼吟替她气得直哭:“语莺,你要不要去找老师,把事情解释清楚?我没有亲眼见过初中的你,但是我知道你高中阶段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第二天早自习,她站在讲台上,背着晨光,语调平稳地开口。
“抱歉占用大家时间,最近有人在群里传我初中的旧照片。”
教室霎时安静下来。
“我不否认,我的确在场,照片上站在霸凌者身后的人的确是我。”她扫了一眼众人,语气不卑不亢,“但是我站在那里,不是因为我是施暴者,而是因为我当时当时也是被控制的一员。”
“我曾经因为不愿意参与霸凌而遭受殴打和欺凌,我能自保的方法只是小心翼翼当一个旁观者。”
“我曾经反抗过两次,最后一次,在我的左眼眼角留下了疤痕,现在也清晰可见。”
“莱山中学自古都有校霸,暴力横行,当我明白讲道理只会让自己处境加剧,我最终选择用拳头,因为听不懂人话的那部分人只服拳头。”
“我最终把上一任校霸打败,按理说,我会是新一任校霸,我的确这么做了,但是我可以保证,在我之后,莱山中学再无霸凌,包括现在也一样。”
“言尽于此,不信的话你们在学校门口坐上十一路公交,自己去莱山中学查证吧。”
这一句,让所有人愣住。
她语调彰显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所以如果你们还想靠几张模糊的照片来定义我,那就请继续。但我不会因此停下我的脚步。”
“我这一路走来,付出太多代价,我不能说自己是个努力者,我凭借了几分运气,但是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止我去上大学,去看更广阔的世界,好好珍惜你们引以为傲的教育资源和阶级优势吧,别人云亦云,睁开眼看看脚下这片土地,到底埋藏过多少伤痕,又有多少人必须踩着尸山血海,才能抵达别人轻而易举的起点。”
那天放学,天光大开,把银杏叶抖得一地金。
满天霞彩燃烧着,风声终于散了。
战斗之后,被风刮过的脸颊总是有些疼。
夜里,她忽然睡不着,拿出手机,但是又不想打电话打扰姑姑。
一直等到第二天清晨,她估计着护士要去查房了,这才打去电话。
“阿婴?”姑姑的嗓音软,却有些喘,“这么一早,怎么了?”
她愣了一下,立刻压低声音:“没事,姑姑,我就是……想你了。”
“学校还好?”
“嗯,都好,成绩在稳步上升,而且还有半年多,说不定能冲年级前二十,如果运气好一点,说不定……真的能去以前不敢想的学校。”
她其实想说很多,关于小树林的风声,关于自己被凝视的日常,还有那永远洗不白的初中黑历史。
可是姑姑说话的时候有些吃力,她换了个方式,把话咽回去,打开微信,发了一段又一段的文字。
“今天的太阳很好。”
“德语作文我把模板背熟了,但是家教说光靠模板不能让我拿到更满意的分数,所以我还要努力一把。”
“我做题有点急,有时候会阴沟里翻船。”
“我没惹事,这里虽然也有趾高气昂的人,但是他们能对我表达的恶意有限,不会造成实质伤害。”
她把字敲出来,姑姑有空的时候会回她。
有时候,姑姑会回:“阿婴,我看见阳台的海棠开了。”
回复不一定及时,有时隔一小时,有时隔一夜,但每一句都能把她从情绪里稳稳托住。
渐渐的,那些长长短短的消息,成为她穿越风声与题海的细细绳索。只要抓住,就不至于掉下去。
有一次,姑姑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窗外有一枝刚抽芽的枝条,带这些嫩绿。
姑姑说:“快看啊阿婴,玉兰花都开满窗台了……”
叶语莺点开照片,放大,看了很久,
只觉空气干冷,眼下已经还没到玉兰花的季节,玉兰如何在枝头盛放。
她垂下头,打字:“是啊,真好看。”
她心知一些心酸,不应该对一个病人表露,眼下她觉得自己心里的情愫已经藏到了极限,她尽量不和程明笃有共处一室的机会,因为她知道稍有不慎就藏不住了。
内心郁结难解,只能偶尔在深夜写下点什么,那些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对月亮说的心事。
高三这一年的冬天分外难熬。
*
流言澄清后的那场月考,她的理综进入全年级前列,德语作文也拿了近乎满分。
班主任在讲评课上提到她的名字,没夸太多,只说:“稳定发挥,还有时间。”
高三下学期的第二个月,春风把后院吹得发亮。有人来修缮阁楼,木屑的清香混着钉子被敲进梁木的干脆声。姜新雪路过,顺手上楼搭把手——程家老太太上次说她待人冷,她记着,得改。
叶语莺的房门被打开,这些工人都有专业素养,不会拿走和翻看房间内任何东西。
可是一个名为《茶寂》的笔记本出现在姜新雪的视线,她只觉得这笔记本平平无奇,也不懂什么叫茶寂,只觉得这名字怪得发静。
本来应该随手扔回去,但是在旁观的过程中百无聊赖。
她鬼使神差地翻开了……
纸响极轻,像薄冰碎了一线。
她的指尖收紧,又松开,眼里掠过一瞬极轻的阴影,唇角缓慢地收紧。
她没有把本子拿走,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如果这一页落到谁手里,轻则“教养不严”,重则……
姜新雪站在门口,回头看了那本《茶寂》一眼,眼底有一道细到看不见的影,转身时已经收好表情。
春光很明亮,亮得把阁楼里的每一粒尘都照得清楚。所有东西都在原位,安静、体面、端正。
但是叶语莺却觉得今日气压极沉,压在头顶上让人喘不过气。
晚上十点半,她把今日份的词卡拍照发给姑姑。
临睡前,她照例把《茶寂》翻到空白页。
犹豫了好一阵,确定了这些话不会被人发现,才写下:
终于,离长大更近一步,可是你已经长大很多年了……
她合上本子,把它按在书堆最底。
窗外的风把云推开了一块,月亮像一面安静的镜子。
她关灯,黑暗里,手机又亮了一下—。
姑姑:“晚安。”
她回:“晚安。”
指尖轻轻一按,屏幕熄灭,四周静得能听见心跳。那颗心像一面小鼓,敲着敲着,敲进高三漫长而明亮的夜。
外面廊道的灯亮着,家里的夜一如既往安静。可是叶语莺总觉得,今晚的空气沉得有些奇怪,像是有人轻轻碰过她的世界,然后在她不知情的角落里留下了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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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好消息是我考完了,坏消息是,下周还有一门,一千多页ppt要背…我要是来不及会上来说一声,但是这是我硕士生涯最后的考试了,熬过九月一切都好了!
第105章
第二天清晨,走廊的灯还亮着,窗外的光却薄薄地爬上了窗台。
叶语莺醒得很早,像被什么无形只手将她从梦里拽出来。
可能因为起太早的原因,她整个人背着书包下楼的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原本早上她会随便去厨房盛点清粥,再带个红糖馒头,边走边吃,走到公交车站,到公交站正好咽下最后一口。
今天的厨房安安静静,阿姨们应该已经吃完早餐上工可。
蒸汽在白瓷锅口上方盘旋,像一条温顺的气蛇。
她端起勺,刚舀起第一勺粥,就看见锅旁的小碟里摆着几丝切得极细的姜和一撮盐。她愣了一下,平日里并没有这一道。
负责做饭的阿姨好像就不怎么做咸口的粥。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早。”程明笃站在餐台另一侧,衬衫袖口挽到手臂中段,抬手揭开锅盖,语气很平常,“这是我自己熬的,你要尝尝吗?”
原本今天是没有胃口,只是准备拿一杯豆浆而已。
她颇有意外地观察着程明笃的一句举动,似乎早已忘怀上一次吃他亲手做的饭团是什么时候,那已经是四年前,她刚到这个家的时候。
她也不知道这些年程明笃还有没有长高,但是她这几年往上窜了两公分而已,仍然觉得程明笃清瘦的身形是需要像以前那样仰头看的身高。
原来两公分的距离并没有什么体感。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嘴却先一步帮她“嗯”了一声应下。
咸口粥里面还有一些鸡丝,和切碎的青菜,底部是一些贝类,热气扑面,清淡的盐味先压住了红糖馒头的甜意,胃里被一点点热意撑开。
她原本有些不舒服的胃好像顷刻间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胃是情绪器官的原因。
只要程明笃和她出现在同一个空间中,她就会有种奇怪的感觉,愉悦又有些失真。
她脸颊被热气熏得有些发烫,赶紧把头埋下,专注喝粥。
把碗里的最后一口粥咽下,拿了咬了一口的红糖馒头,背起书包。
“今晚可能有雨,带伞了吗。”他又补了一句,像是对任何一个正常的家人说的那样。
她点头,有些无措,没回身。
门口的风比她想象中更凉一层,院子里夜露未干,石阶的缝里渗着一线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