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
银河梦 更新:2025-11-04 17:59 字数:3198
这话说得太严重,陆朝雨秀眉紧蹙,拉了拉魏夫人的衣角,低声道:“母亲……”
魏夫人一心扑在陆温白身上,压根没听见陆朝雨这一声叫唤,语气生硬道:“这是我们平昌公府的事情,世子还是请先回去吧。”
直接撵人?凌当归挑眉,稳如泰山:“舅母不要过河拆桥呀,我不仅把二表哥从尤笠那疯子的拳头下救了出来,还将他及时给带了回来。免得二表哥像尤笠他们那样,神志不清,光着身子在大街上又闹腾了半个时辰,又唱又跳的。哎呀,他们到底喝了多少花蕊酒啊,怕是酒精中毒了。”
凌当归转着轮椅,笑眯眯道:“其实舅舅和舅母何必如此生气?好歹二表哥还提前退场了。真正丢死人的是鸿胪寺卿尤大人、户部尚书徐大人、安平侯胡大人吧,他们的脸色一定可以开染坊了。”
陆辰荣想象那画面,猛地打了个冷战,若他真的像尤笠那般荒唐,恐怕今日真的会被父亲打死。
陆渊咬牙切齿,怒如浪潮,“所以此事当真与你无关?”
凌当归理所当然地点头,“自然啦。我刚说了嘛,我是来找二表哥讨个说法的,他当街言语侮辱我,公然对我进行讽刺。这口气,我堂堂祁王世子怎么可能咽得下?”
“就为了这事?”陆渊狐疑,多是不信。
“舅舅,如今朝堂局势变化,我已失去昔日猖狂的资本。我父亲虽淡出朝廷,可也依旧是宜国的王爷,我也依旧是祁王世子,没有说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敢还手骂回去的道理。”
凌当归抓着折扇的青色穗子,面容含笑,一本正经。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父亲让你说的?”
“这个不重要。”凌当归转着轮椅往前进了几步,“重要的是,舅舅,您一向谨慎,应该不会容许自己的子女做出趋炎附势、拜高踩低、落井下石这样授人以把柄的事情吧?”
陆渊眯了眯眼眸,冷哼道:“不劳你费心,我自己会管教。没事的话,你就回去吧。”
又要撵人?凌当归嘻嘻一笑,死皮赖脸地摇头,“舅舅,我可是被骂的受害者,又帮了二表哥这么大的一个忙,难不成就要我空手回去?”
暗示要补偿。
陆渊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要脸,眉头紧拧,“你想要什么?”
凌当归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青穗,装作若有所思,矫情道:“我想想……陆府有的,我祁王府也有,陆府没有的,我祁王府还有。其实倒不是一定要什么东西,只不过不想让外人觉得,我堂堂一世子受了欺负。”
陆渊眉头跳得厉害,“夫人,带他去阁楼上挑。”
“公爷!”
魏夫人不可置信,甚是不愿意。
“世子不是求面子吗?行,除了我府上封存的珍宝,剩下的随你挑,只能挑一件,挑完之后,还请世子回去,别在我这小小的平昌公府里逗留了。”
陆渊只想先将这烦人的外甥给打发走,好好收拾陆辰荣这个孽种。
“就给挑一件,舅舅小气。”凌当归又迅速变了脸色,非常开心的样子,“啊,舅舅大气,一件就可以了,毕竟是象征意义大过实际价值。舅母,劳烦您带路吧。”
魏夫人再不愿意,也只能照做,“世子请。”
凌当归更开心了,笑眯眯地穿过厅堂,经过陆朝雨时,二人不经意间交错了一个眼神。
凌当归在藏宝楼里转了又转,后来嫌轮椅碍事,直接站了起来,这边挑挑金子,那边挑挑玉石,看了半天,一副优哉游哉的闲情逸致。魏夫人极其不耐烦,忍不住道:“阿纵,你好了没?”
“唔……这个里面装的是什么?”凌当归敲了敲角落堆积的一个长条红木匣子,耳朵凑过去听听,似乎很感兴趣。
还没待魏夫人看清楚,却见凌当归已经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将匣子撬开了,吓了她一跳。
匣子里沉静地卧着一把剑,仿佛侵染霜雪多日,扑面而来一股穿山碎湖的冷气。剑鞘银白,如堆雪凝霜,缠绕繁复花纹,形如结缀竹叶梅花,线条利落。本该这样的,但如今剑鞘上布了大大小小的划痕,有的深有的浅。
凌当归取出此剑,拔剑出鞘,便听得铮铮鸣声,像龙吟。凌当归试着挥剑,自有高山苍茫的剑气,凛凛而来。
比“贺长生”要窄一些的剑身上,竖着篆刻两个字,苍雪。
苍雪剑。
凌当归收剑笑道:“我就要这个了。”
第77章 阿凌(1)
“陆!大!公!子!”
一道饱含激动的声音突然蹿上天,随后一张黄里透红、堆满笑容的脸出现在陆观南的视线中。
庭院树下,陆观南面无表情地继续碾玉料,在幽蓝天色的笼罩下,漆黑浓郁的眉眼染上一层冷色调的阴影,他周身似乎竖起了一道疏离的屏障,写满了赶客二字。
李十三却仿佛意识不到这一点,直愣愣地往他对面的石凳子上一坐,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你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未时初刻,有四个男人赤身裸体地从春夜坊跑出来,一路狂奔,后来其中两个还打起来了!赤身裸体啊!大街上啊!从春夜坊那个地方啊!还打起来了啊!”
陆观南嫌他聒噪,又挡光线,凉凉道:“李先生这言辞,让我怀疑《春意闹》是找人代笔。”
李十三丝毫没有被讽刺到的尴尬,乐呵呵道:“陆大公子,我太激动了嘛!你知道那四个人是谁吗?”
陆观南没回,但一闪而过个四个人的模样。
“平昌公府陆二公子,大鸿胪寺卿尤大人家的独子,户部尚书徐大人的公子和安平侯的嫡子。”李十三笑得直不起腰,“去春夜坊狎妓,结果助兴酒喝多了,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来,真是丢死人了啊这些大人物!哎我好可惜,这幅清都前所未有足以载入史册的素材居然没有看到,要是把这件事写进我的话本里……”
陆观南木然,似乎在想象那个场景,表情变得一言难尽,想笑又觉得笑了不太好,“还有陆辰荣?”
李十三重重点头,“对啊!街上好多人都亲眼所见,尤公子将陆二公子摁在地上暴打,两个人还都没穿上衣,噫,不忍直视,伤风败俗啊,陆公爷一向注重名声,这下要气死了。嘿嘿,这肯定是世子干的,陆大公子,我原先还以为世子就是单纯的见色起意,一时兴起,玩玩而已,没想到对你竟还挺上心?”
陆观南皱起的剑眉渐渐舒展,手下继续磨着玉料,漫不经心,不动声色问:“什么意思?”
展开说说。
“世子把我抓过来,是因为我写的那本《春意闹》让他很生气是吧?可是当得知你上午被陆二公子那几个人辱骂群殴后,世子第一时间就换了衣裳出了门,管也不管我,分明就是你的事情更重要嘛!这不,下午就把那几个总欺负你的人给收拾了!”李十三越说越上头,“这还不是上心?堂堂世子哎!亲自出马!”
陆观南轻描淡写,似乎并不认同,“哦,可我如今是祁王府的奴隶,骂我就等于驳世子的面子,他不高兴也正常,未必就是为了我。”
末了又添了一句,强调:“他总是这样说。”
李十三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说得有模有样:“不能光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看他的表情和眼睛。我当时就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我敢肯定,世子很生气,就是为了你。”
陆观南总算正眼看人了,不过还是不相信的样子:“你拿什么肯定?”
李十三感觉自己被怀疑了,一下子跳了起来,拍拍胸膛,信誓旦旦道:“这点灵敏度都没有,那我还写什么十八禁话本子?白瞎我红遍大街小巷的名作《春意闹》了。”
李十三还要说什么,却听外面传来动静,辘辘的轮椅声渐近。
陆观南转身一看,却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苍雪剑。那是师傅临终前传给他的佩剑,后来他被赶出陆府,这把剑也封存在陆府,不见天日,他原还以为这把剑的下场是被熔掉重铸,或是扔了断了。
陆观南嘴唇微微翕动,抬眸。
他不知道该看什么,看剑,还是看人。
天晚了,一缕烟灰云似的飞鸟成群掠过天际,暮色浓烈,纵横万里,有气吞山河之势,使世间鎏金璀璨。巧致秀丽的庭院楼台下,眼前这人穿着金黄色的衣裳,堆金积玉,满身富贵,每一寸发丝都耀着金光。风吹起屋檐下的琉璃珠,嵌着那人腰带上的金石击玉声。
陆观南记得,五个月前,凌纵穿着这一身衣裳,将自己绑在马后,肆意催马驰骋在青松苑广袤的猎场里,笑得极其恶劣,结束后陆观南浑身没一处好地方,断了好几块骨头。五个月后,“凌纵”依旧是这一身极为惹眼的衣裳,也不知到底替谁报完仇回来,怀抱苍雪剑,似笑非笑,带着些挑衅的意味道:“啊,不好意思,这把剑从今往后就归我了。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以为本世子是抢来还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