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作者:银河梦      更新:2025-11-04 17:59      字数:3187
  祁王也顺着视线看去,平白心中无限空洞。
  车窗落下,四方狭窄的有限空间里,那空洞瞬间被恐惧填满。
  半晌后,凌当归忽然开口,“父亲,您说有朝一日,你我二人会成为今日的陆观南吗?”
  祁王内心深深的忧虑被撕扯拽了出来,遍体生寒。在镇定自若的凌当归面前,他这个父亲倒显得经不起大事。祁王看向儿子,目光极其复杂,“阿纵,你是什么意思?”
  凌当归摩挲着大拇指处被弓弦勾破的小伤口,声音极低,“天熙无道,不堪为君。”
  这八个字,犹如雷电一般在祁王的脑中震响,狂轰乱炸。多余的话,不必多说。祁王心中再清楚不过了,天熙帝残暴不仁,今日兴致勃勃地看陆观南与野兽追逐搏斗,改日难保不会将他或者阿纵推到青松苑中。
  凌当归低声一叹,再点一把火,彻底烧起来,“父亲,其实今日我看那场角逐,心惊胆战,却不是为了陆观南。而是在想,若与野猪和狼群搏斗的是我,我能撑过几个回合?能否有片刻喘息?”
  祁王攥紧双拳,眼眸赤红,呼吸渐渐急促难平,心脏剧烈跳动。
  “阿纵,你……”
  凌当归闭上眼睛,喃喃道:“父亲,要不了多久的。”
  月牙挂上树梢头,寒鸦掠过,将近子夜。薄雾笼罩着漱河冷意绵延的湖面,月光如纱,夜风幽幽,又添一层清寒。此时,唯有花月街上灯火如昼,轻歌曼舞,不绝如缕,回荡在漱河之上。
  一辆马车停在柳下,动作极轻,下来一个身着斗篷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两鬓已有白发,发冠束得工整,一丝不苟。只见他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人时,谨慎地弯腰俯身,进了靠岸处停候多时的一只船。
  待帘子一落,船便离了岸,飘飘摇摇,犹如不系之舟。
  船精美,却又不引人瞩目,从外面看,只是很普通的样式,而里面,别有洞天,各类奢华器具,一应俱全。
  凌当归打了个哈欠,燃起熏香,插在金铜莲花炉中,招手闻了闻,醒醒神,吊儿郎当、姿态随意地倚靠着坐榻,听到动静,懒洋洋道:“舅舅是个大忙人,可让我久等啊,当自罚三杯。”
  凌当归单手合上折扇,略微一歪,推动刚温好的一杯熟水,送到来人面前,抬眸勾唇微微一笑,“以水代酒,只是有些冷了,望舅舅不要嫌弃。”
  来人竟是平昌公陆渊。
  他却没有坐下,环顾船舱。
  “舅舅放心,我爹不在也不知道,这里只有我和我的护卫。”凌当归请他落座。
  陆渊放下斗篷的帽子,神色肃穆威严,在昏黄的烛火映照下,面色发黑,肌肉紧绷,一双精光如利剑的眼眸中,暗藏危险。只见他看也不看那茶,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啪”地一声,右掌扣在桌案边,眯眼狠戾道:“竟然是你。”
  凌当归见他不赏脸,挑了挑眉,又推回深紫色的梅子熟水,一饮而尽,颇感痛快,“不错,是我,舅舅的表情,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呢。”
  “滴——获得100积分,累积9600积分。”
  看完青松苑的一场围猎后,陆渊便回了府,入夜后,突然收到一封来历不明的纸条。
  凌当归胆子大得很,从陆渊的手心下抽出那张纸条,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字迹,感慨道:“本世子对书法这一块真是天赋异禀,竟叫舅舅也蒙混过去了,上了我这条贼船。”
  那纸条上,用潇洒如云的行书写着:通缉令,子夜,漱河南岸游船,恭候公临。
  凌当归哈哈笑得开心,随手将纸条对折,引火焚烧,很快碎为灰烬。
  陆渊欲阻拦,却还是迟了一步,面色铁青。
  “舅舅既来了,还要这纸条做什么?留作日后对付我的证据吗?”凌当归动作生疏地沏茶,脸上笑意不减,“如今你我甥舅面对面交谈。舅舅,开门见山,我也不与你绕圈子。我邀你前来,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
  凌当归滚茶烫杯,道:“救陆观南。”
  陆渊打量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极讽刺的表情,“你真是异想天开,病急乱投医了。”
  “是吗?”凌当归一本正经,“可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舅舅您出马,能有几分赢面。毕竟您也是将陆观南真心当做平昌公府未来的继承人来培养,毫无疑问他是您过去最优秀的儿子,而且可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七年,那么深厚的感情哪能说没就没呢?你见他青松苑与野兽搏斗,受尽磨难,心中实在是不忍,又想到诸如今日的搏斗再来一次,陆观南便是必死无疑,故而宁愿冒着惹怒陛下之罪,也要向陛下求情。”
  他边说,边沏茶。一整套流程缺胳膊少腿,还溅出好些茶花,烫得手指头发红。
  陆渊皮笑肉不笑:“你倒是用心,把说辞也准备好了。不过你这如意算盘算是打空了,我不会出面。”
  凌当归一盏茶终于泡好,递到陆渊面前,“正宗的瑶池春雨,陛下甄选,这回舅舅肯赏些脸了吧?”
  那茶沏得可谓是糟糕至极,茶叶都没泡开,茶面上还浮着渣滓和灰尘,对于陆渊这样讲究的贵族来说,可称得上是一种侮辱。陆渊脸色黑得更加厉害。
  “滴——获得100积分,累积9700积分。”
  凌当归佯装不知,继续道:“舅舅话说得不必太早,世上哪有绝对的事。”
  陆渊浑浊的眼睛定定地看他,“你是很有把握?”
  凌当归给自己倒了一杯梅子熟水,驱散困厄,使大脑保持清醒,闻言连忙谦逊摆手:“不敢说十分,但也有六七分。不然怎会今夜子时,我与舅舅同船从游呢?”
  桌上斜摆着一张京兆府的通缉画像,被他用来垫茶杯。凌当归点了点画像,好奇道:“不过舅舅,这个人到底是谁啊?让舅舅这么上心。”
  陆渊心中翻涌,有太多问题了。此人身份来历特殊,他耗费许久才查明此人的姓名和身份,那凌纵知不知晓?为什么会将纸条送到他处而不是京兆府?是京兆尹程诩跟他说的?凌纵还知道些什么?祁王知道吗?他想做什么?
  但是他最后问的却是:“你的这艘船,行到哪?”
  凌当归撩起船帘,本想附庸风雅地欣赏湖面夜景,然而只瞧见烟笼寒水,云遮花月,他不无可惜地放下帘子,喟叹一声,眼含笑意,一字一顿地对陆渊说:“乱、葬、岗。”
  湖面的寒意,顺着帘子的缝隙,游鱼一般滑到陆渊背后,带着浸湿的、黏腻的强烈不适。
  第85章 乱葬岗
  小船在湖面上行驶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抵达郊野乱葬岗。
  凌当归先下船,陆渊随后。
  乱葬岗荒无人烟,杂草枯树,一个巨坑,死人和动物尸体堆积如山,泛着一股浓烈的尸腐气味,令人难忍作呕。萦绕着的恐怖渗人如潮湿黏腻的雾一般越来越重。陆渊跟了几步,便不愿再跟了,扶着一棵树干呕。
  凌当归打了个哈欠,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有人在,他必须把这个逼装到底。凌当归从袖中抽出流星弩,悄悄扣动机关,朝树上发射。
  陆渊眼前一黑,又听“咚”地一声,全身僵硬住,低头看去,只见他的靴子上趴着一只已经硬了的野狐狸,胸膛被剖开,发黑发臭,还有不明液体。
  陆渊顿时吐了出来。
  凌当归故意调侃,哈哈笑道:“舅舅,你可是一等公爵平昌公啊,见多识广,怎么怕成这样?”
  “滴——获得200积分,累积9900积分。”
  陆渊确实见多识广,可是何曾见过这种情景?脏活累活都交给手下去做,他始终都是做高处谋划、发号施令的那个大人物,不染尘埃,自诩洁净。堂堂文臣君子,怎么能踏足乱葬岗这样阴气血气重又阴森不祥的地方呢?
  陆渊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真的听了凌纵的话,跟他来了这乱葬岗。可是来都来了,不搞清楚情况就走,岂不是露了怯。
  “你最好别骗我。”陆渊吐个干净,咬牙切齿地说。
  凌当归耸肩,藏起流星弩,虚假恭敬地递上面罩,“不敢,舅舅请。”
  陆渊蒙上面,那味道虽还在,却也淡些了。
  凌当归也蒙上,看了眼风絮。风絮立马会意,快步上前,戴上布手套,开始翻尸。凌当归怕陆渊又觉得害怕,非常“贴心”地与他说话,“舅舅,我真是心疼您,早知如此,您开诚布公,找个人而已,何须藏着掖着呢?早些问我就好了,我知道的呀。”
  陆渊眉心猛跳,下意识驳斥:“是京兆府在找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是我……”
  “舅舅,”凌当归打断他,歪了歪头,表情甚是嚣张,“京兆尹程诩大人不就是你的走狗……啊不,口误口误,是你的门生。”
  陆渊咬紧牙关,目光凶狠,“你知道的不少?”
  凌当归又变回小绵羊,乖巧道:“其实是我暗中让人送信到程大人府上,后来意外发现程大人将这信转送到了平昌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