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尸语 第20节
作者:陈加皮      更新:2025-11-04 18:21      字数:3192
  闫禀玉再望向卢行歧,他已经转过身去,继续行路。
  从踏上岛的那一刻,诡物魔音就消失了,原来他们都清楚。闫禀玉不再声张,跟上卢行歧的脚步。
  韩伯依旧错开一步,垫在后面。
  闫禀玉认真看路,身后韩伯脚步稳重,听着并不害怕。而卢行歧背影淡定,似是胸有成竹。
  石径曲折,走了几分钟还未到。
  闫禀玉只觉时间漫长,手握撬棍都握麻了。
  夜深林幽,再行片刻,竹影间隙依稀可见孤伶昏暗的木楼。
  快到了,即便预知危险,也比惴惴吊着胆强。
  闫禀玉深呼吸一口气,默默活动开手脚。
  唰啦啦枝叶摇晃,有风袭来,携带着一片夜雾。
  那木楼淡于雾中,卢行歧驻步观望。
  他们未行,几息后,雾却自行绕开,木楼豁然而现。
  适才瞧着还有距离,这会一步没迈,楼却近在眼前了。
  饶是有心理准备,这转瞬变化,仍让韩伯倒抽冷气。
  盘踞在伏波渡的诡物,就在这吗?
  闫禀玉打手电照看木楼,楼为方正形,木墙雕窗黛瓦,檐下垂挂两只大肚灯笼,泛旧白色,丝穗也褪成了淡色,稀稀疏疏,风吹飘扬。楼前延下三道阶梯,看着也是腐朽的黑褐色。
  这楼有些年头了,至少不是近代产物。
  闫禀玉打灯的时候,卢行歧在木楼外围踏了几步,大致看过。
  “檐过山墙为悬山,粱木出墙抬顶,抬梁式宅屋,明清常有,至少得有百余年了。那煞年头不小,怪不得有些本事。”卢行歧话有夸奖,听着却是淡淡讽意。
  听语气,卢行歧是确定了物煞的位置,闫禀玉细声问:“那东西真的在这吗?”
  卢行歧转眼看她,不回答,而是伸出手拉住她手臂,带她踏上一级阶梯。
  同一时间,檐下灯笼双双亮起。
  细微光影,摇晃在他们身上,像是在欢迎来客。
  年代久远,灯笼里不可能还有燃料,闫禀玉生生将疑问吞下,那东西是真的在这……
  韩伯也被这变化惊得瞪大双眼。
  卢行歧径直到门前,声调张扬地喊:“既然阻拦我,还不速速开门!”
  话音刚落,门扇“砰”一声从里撞开,露出漆黑的内部来。
  卢行歧提起长衫一角,先一步踏进楼里。
  闫禀玉忙打手电,韩伯动作更快,先她照亮木楼内部——里面是正厅带左右厢房的格局,左右各立两根盘龙飞凤的梁柱,厅后有一垂门,过门似乎是走廊,至于走廊里面是什么地方,照不见了。
  韩伯拎起撬棍挡在身前,和闫禀玉交换眼神,随后进入楼里。
  撬棍凉冰冰的,颇有重量,也许对诡怪无用,不过总聊胜于无吧。闫禀玉揣稳撬棍,跟着踏进去。
  进到厅堂,诡物倒没见着,楼内的空气尽是沉沉霉味和灰尘味,韩伯忍不住地咳嗽。
  闫禀玉也没好到哪儿去,被这阵晦涩难闻的味儿呛到喷嚏不停。
  就卢行歧跟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正厅正位的条案供桌旁,用手翻看两张旧纸片。
  闫禀玉捂紧口鼻,开始打量木楼:正厅摆置一目明了,正位摆条案供桌,桌面有一龛位,朱笔描写:林氏祖为良。龛里应该曾供族谱,现在是空的,可能房主人离开时带走了。
  条案下是一套主桌,虫蛀去不少,缺腿少扶手的,蜘蛛网灰尘覆盖,破烂不堪。
  除此外再无其他家具,左右厢房门锁皆坏,松垮垮的半敞开,里头影影绰绰露出些月光。
  房子开间不大,喊个声就能照料到,韩伯提出到左侧去查看,方便节省时间。
  闫禀玉没想到韩伯行事如此胆大,敢自己一个人去找,她说:“阿伯,那你小心点,有事就喊。”
  “好,你这边也是。”说完,韩伯打灯推开左边厢房,探头谨慎地照亮一遍,再走进去。
  闫禀玉听了会儿,厢房里没特别动静,放心了些。心里更是对韩伯刮目相看,同时也对卢行歧的相面术更信一分。
  卢行歧还在条案那边,不知到底在琢磨什么,闫禀玉没往那儿凑,而是寻找别处。
  正厅四面是雕饰木板,同样尘灰覆积,蛛网漫盖,无甚可看。闫禀玉将灯光一抬,看到乌黑的挑高房顶,二十数条粗壮的梁木穿墙而出,其中主梁木上粘贴了张画像。
  光亮打在上面,画像色彩褪去大半,依稀能分辨出是位关帝君,阔面长髯,持长刀怒目,凶神恶煞的。
  谁会把关二爷供房梁上,怪异得很,这会不会是“煞”的形?
  “诶卢行歧。”闫禀玉轻声喊,偷偷指房梁上。
  卢行歧望了眼画像,便慌忙低头,像是特意避开视线。
  闫禀玉心一惊,“怎么了?”
  卢行歧侧身背向画像,说:“鬼身不可直视神像。”
  “你害怕关帝君?”闫禀玉嘀咕着,既然鬼都怕的话,那这画像的作用是正神,镇宅守安的。
  她忙将手电光移开,连声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清楚这个。”
  “无妨。”
  条案右侧是道垂门,卢行歧几步过去,站在黑漆漆的通道前。
  闫禀玉以为他要进去,便说:“我到右厢房看看。”
  卢行歧轻轻“唔”了声。
  木楼不大,分开行动,几分钟就能汇合。况且这里除了环境阴森,还没碰到什么实际危险。
  闫禀玉来到右厢房前,从半敞的门里打光进屋,里头空荡荡的,更是连家具都没了,地面散落几块木板。雕花窗也是半扇破落,蛛网肆意;有风吹拂,月色携了竹影照进来,地面婆娑如丹青,却是一副中式景象。
  不过,景中带着股聊斋式的破败和荒诞。
  闫禀玉回眸一看,卢行歧已不见踪影。她伸手推门,门扉顿涩,发出“咿呀”的长声,在这深夜里异常刺耳。
  进门前,撬棍先往里划拉两下,扯掉半空的蜘蛛丝,闫禀玉再缓步迈入。
  因为窗扇坏了,平日有通风,所以这间房并无难闻气味。闫禀玉打光细细看来,发现木板对面墙壁挂了块锦布,旧色了,但能看出原来的红艳,上有丝线绣字,隐约是绣着什么师、王的,布腐蚀了辨不太清。
  闫禀玉踏步在屋内转,光亮扫转,房顶也看过了,除了这块破锦布,她没再察到异常,想着可以出去了。
  窗下竹影摇摆,闫禀玉背身经过时,身后的昏暗变成逼仄感涌来,手中的灯光晃了晃,她定心跟自己说:别回头,背后什么都没有。
  灯光再一转到门口,视线余光中猛然跳过个巨影,吓了闫禀玉大跳,愣在原地。那影子状似活物,是煞吗?
  是去确认,还是先跑?她犹豫着。
  心脏怦怦剧跳,手脚血液倒流,跟麻痹了似的。现在给她跑,也跑不掉了,还是……回头确认吧……
  闫禀玉先清清嗓子,以便有情况及时喊救兵。她转动僵硬的脖子,缓缓地,用余光去确认——身后一片窗影,不见其他。
  刚刚影子太逼真,难不成真的看错?闫禀玉转身回去,手电灯光一寸寸地扫。扫到墙角时,冷不防撞见一挂着的狮子布偶,颜色和木头一似,所以难察觉。
  光打在布偶身上时,影子放大出兽形。
  看到这,疑惑明了,闫禀玉才松出一口气。
  左厢房里。
  韩伯在用撬棍翻开地面散落的木板,掀出阵阵烟尘,连个虫子都没有。屋里空荡,唯一的奇怪是房梁上掉下来两截旧赭色绢纱,他正试着用手拽掉。
  如果上面没什么的话,韩伯打算出去了。
  “阿伯。”
  有人在后面喊,听着是那妹妹仔。
  韩伯头也不回地说:“你也来了。”
  身后没有回话。
  绢纱挂的时间长了,好像扎进梁木,韩伯一拽就撕断了,绢纱飘下,扬起洋洋洒洒的灰。灰眯了眼,他用手搓揉,没防住那纱当头罩了下来,视线一时受阻。
  “阿伯。”
  声又响。
  细听,微有不着情绪的木然。
  可韩伯着急拉扯绢纱,没察觉。
  尝试几下也没能把绢纱拽掉,他边扯边说:“妹妹仔,来帮我把纱弄下来。”
  等得片刻,又是默声。
  韩伯奇怪转身,绢纱薄质,他若隐若现窥到窗前站个人影,更确切点说那不是人影——因为其头大如斗,张冠绒球,身形极为壮硕。
  人影不是妹妹仔,那适才的声音……也不是她的。
  韩伯脑海里响起卢行歧之前警醒的那句话:物煞善拟外界之音,切记耳目分辨。
  “阿伯。”
  人影歪着头,绒球颤巍,木然发声。
  第18章 孽障!休想再用拟音诓我
  韩伯年轻时学过点拳脚功夫,现在虽老迈,不代表就怯了这个诡物。
  他力气往下沉,抡起撬棍三两步砸上前,也不管绢纱还罩头上。
  那人影头还歪着,撬棍以疾雷之势兜头劈下,从肩脖处将其铡开!
  撬棍并没开刃,人影竟如同纸片般被撕开,头颈分离,颤颤巍巍地粘连着。
  视线模糊中,韩伯惊诧地看着这变化。
  “阿——”
  那东西还在尝试拟音。